从梅溪学堂到中国公学,胡适的上海求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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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柳叶绿,桃花红,上海的春天来了年2月,胡适随三哥到了上海。到处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光怪陆离的市井,千奇百怪的行人,一下将胡适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胡适到上海后,住瑞馨泰茶叶店。二哥在上海南市还开了一爿公义油栈。上学之前,胡适两边跑跑,做点小事。春日的一天,二哥送胡适去梅溪学堂读书。梅溪学堂是父亲的好友张焕纶先生创办的,当年叫梅溪书院。到了梅溪学堂,张先生问胡适:“可曾开笔做文章?”初来的学生以前没有接触过算学和英文,所以分班以国文程度作标准。我没有。”胡适穿着蓝呢的夹袍,绛色呢大袖马掛,完全是个乡下人,讲一口绩溪土话。许多小学生没有看过乡下人的打扮,围过来看胡适。“到五班吧!张先生说着,在第五班花名册上写了胡洪骍的名字。第五班最低,等于小学一年级。一坐:量该在胡洪骍名字旁边是家乡人程光普、潮阳人郑仲诚。报名后,先生发给胡适三本文明书局编的书,一本是《蒙学读本》,一本是《华英初阶》,另一本是《笔算数学》。兴高五到了学生宿舍,郑仲诚正在翻看《繁华报》小报。这张“花报”每天登载李伯元的小说,还有妓女的起居、嫖客的消息、戏馆的角色等事。因为文笔好,内容风,上海人都喜欢看。意胡适对郑仲诚说:“回头给我看看。”郑仲诚即郑铁如、郑璋。

梅溪学堂

初夏的一天,教《蒙学读本》的沈先生读书时,念了一段引语“传日,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接着,沈先生说:“这是《左传》上的话。"还是长沈先生讲错了!胡适等他讲完,拿着书走到沈先生的桌边,低声说:“这个“传'是《易经》的《系辞传》,不是《左传》。这时,胡适已勉强能说几句上海话了即量不法回、沈先生脸红了,说:“侬读过《易经》?”读过。”味出会中动沈先生又问:“可曾读别样经书?

▲胡适图片

“读过《诗经》、《书经》、《礼记》。”“做过文章没有?”沈先生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没有做过。”

我出个题目,把侬做做试试看。”胡适点点头。沈先生想出了“孝弟说”三个字。海胡适回到座位上,勉强写了多字,交给沈先生看。沈先生对胡适说:“限我来。”胡适巻了书包,跟沈先生下楼走到前厅。前厅上东面是头班西面是二班。到了二班课堂上,沈先生对教员顾先生说了一些话先生对胡适说:“侬坐在末一排的桌子。胡适这才知道,自己一天中升了四班,居然做第二班的学生,正在高兴,胡适抬头一看,头皮就发涨了。

这一天是星期四,是作文的日子。黑板上写着两个题目。论题:原日本之所由强;经义题:古之为关也将以御暴,今之为关也将以为暴。的胡适没有做过“经义”,便思考“论题”,文日本在哪里,胡适都不清楚,“原日本之所由强”是什么意思呢?

坐在教室里,胡适不敢去问先生,同学又没有一个熟人,现在,胡适怪沈先生了,真不该把我升这么快啊!胡适算了一下,自己上学六个星期,才42天呢!,忽然学堂的茶房走到厅上来,对顾先生说了几句话,呈上一张字条。顾先生看了字条,对胡适说:“家中有要紧事,派了人来领依回家,卷子可以带回去做,下星期四交。”

国胡适正着急,听了顾先生的话,抄了题目,逃出课堂。门房里,南市公义油栈的伙计见胡适出来了,急急地说:“你三哥病危,快回去!二哥在汉口没有回来,南市公义油機的管事慌了,所以叫伙计来领胡适回去,听说三哥快不行了,胡适和小伙计飞快向公义油跑。赶到店里,店里的管事正在三哥的床边。

三哥见胡适来了,眼里立即流露出亲切的神情,对他点点头,说:“糜,好好用功学习。”胡适连忙“嗯”了一声。三哥呼吸困难,想坐起来,胡适轻轻地托起三哥的头,几个钟头后,三哥幕在胡适的手腕上“过背”了。这年三哥28岁。当天,店里的管事派人到武汉报丧。第三天,二哥从汉口赶到上海,见到李生兄弟遗容,二哥大哭了一场。天气渐热,二哥回来当天就办了三哥的丧事。胡适已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二哥,加上曾未经历亲人的死,见到二哥,感到特别亲热。

▲胡适图片

晚上,二哥问胡适:“在学习什么?”,胡适说:“先生出了一个作文题目原日本之所由强。二哥拎了从武汉带回来的篮子,说:“我差一点忘了,这篮子里的书是给你的。说着,二哥将《明治维新三十年史》《新民丛报汇编》等新派书递给胡适,以前胡适没有接触过梁启超一派人的著述。王口回到学校,胡适如饥似渴地读起这些书,费了几天的工夫,勉强凑了一篇论说交了上去。

进梅溪学堂后不到两个月,《时报》出版了。当时日俄战争初起,全国人心震动。几家老报纸还是做长篇的古文论说,大家一窝蜂地看《时报》上的消息。早天,郑仲诚说:“洪骍,《时报》征求报上登的火里罪人全份,你不应征啊?”原来,胡适平时读《时报》,喜欢把上面的小说、诗话、笔记长篇剪下来,集中在一起黏成小册子。胡适对郑仲诚说:“我正在找《时报》,可惜缺了一张。”“不要紧,我帮你找”。

拒绝考试

胡适带回许多新书,同学王言、郑仲诚等人是胡适的好朋友,他们看了胡适带来的书,几个人常在一起议论维新一类的话题。一天,王言借来了二本邹容的《革命军,几个人互相传看。邹容写《革命军》坐牢是去年的事,当时胡适在绩溪乡下不知道,到上海不久就听到许多《苏报》案的事,加上邹容在牢中不屈不挠,就大家读起《革命军》都很受感动。借来的书是要还的,王言说:“我们轮流把它抄下来,怎么样?”郑仲诚、胡适立即赞成。晚上,舍监查夜过后,大家轮流像起床,点上蜡烛,很快抄完了《革命军》。

不久,发生了上海黄浦滩上一个宁波木匠周生有被一个国水兵无故砍杀事件,胡适说:“上海道祖护沙俄侵略者,我们写信骂袁树勋一顿如何?”郑仲减兴奋地说:“好呀!”大家受了邹容的《革命军》影响,一腔热血。王言说:“我们用匿名信写,不要让他查出笔迹来。”年底的一天,王言、郑仲诚和胡适议论到上海道衢门去考试的事。原来他们三个人,加上张在贞,四个人学习好些所以临近毕业,学校准备送他们去考试。

▲胡适照片

胡适说:“我不去考试了。"在这一年之中,胡适看了维新的书,思想上经历了一种激烈变动,早就自命为新人物了。王言也说:“我也不参加官厅的考试!”得“张在贞要去呢?"”郑仲诚担心地说。、”即“不管他,如果我们不去,他一个人也不会去的。”王言说。“学校不会放过我们的。”胡适沉思道。“不如我们在考试前,离开学堂。”郑仲诚提议道。几天后,梅溪学堂准备送到上海道衙门参加考试的三个优秀生不见了。胡适没有拿到梅溪学堂的毕业证书,回到了二哥的店里。

三澄衷学堂

年初春的一天,澄衷学堂总教白振民到瑞兴泰茶叶店来玩,因为是二哥的同学,胡适也认识他。澄衷学堂是宁波富商叶成忠创办的(今上海58中学)。二哥叫伙计泡上茶,对白总教说:“洪骍读了梅溪学堂,想到澄衷学堂接着读书。”

“好啊!"白振民一口答应。“洪骍没有拿到毕业证书。”二哥将胡适没有参加衙门考试事说了出来。

白振民想了一下,说:“洪骍,你把作文拿来给我看看。”看了胡适在梅溪学堂写的作文,白振民连连点头,说,“写得不错。你到澄衷学堂来吧!"澄衷学堂的课程比梅溪学堂多,除了国文、英文、数学,还有物理、化学、图画。的中次胡适在店里无事,正愁得慌。听说有这么多的新课,高兴极了。他犹豫地说:“我的英文、数学太低,怕跟不上班。”十章文个“不要紧,一开始编班编低一些就是,你的国文底子很好,只要你有兴趣,学数学也不难。”白总教鼓励道。总在澄衷学堂,胡适被编在东三斋第五班,相当于中学一年级上学期。

▲胡适照片

同学有竺可桢、张美品、锦城、郭虞裳、俞颂华等。澄衷学堂管理很严,每月有月考,每年有大考。最初参加月考,胡适非常着急,常在宿舍熄灯之后,起来点蜡烛做数学习题。合蜡烛昏暗,灯心摇摇晃晃,锦城一觉醒来,见胡适没有睡,催他:“快睡觉吧!”胡适连忙说:“就睡!”因为睡眠不足,加上着急,胡适两只耳朵几乎全聋了。只上体育课时,胡适用气力做体操。

张美品见胡适一身汗,说:“为什么喜欢体育?”(计四)重胡适说:“我的身体不好!"”三哥早死,对胡适是个刺激,加上在乡间的母亲总是托人带信来,叫他注意身体,所以胡适很重视体育课。月考出榜公布,胡洪骍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大考时,胡洪骍的名字又在第一。胡适的身体也逐渐强健,耳朵也不聋了。年下半年,胡适升东二斋第三班,相当于中学二年学期。

胡适最喜欢的还是上国文课,自己的国文底子好,而且评议教师杨千里(天翼)是个新派教师。第一天上新课,杨老师给大家了《天演论》,说:“你们下课,读一下《天演论》,写一个作文,题日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试申其义。”胡适过去常听二哥和别人提到这本书。借到《天演论》,胡像是见到久别的亲人,高兴地读了起来。

大家毕竟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试申其义”这样的大人文章,而且还要发挥其意,非常困难。胡适做这篇文章十分投入,很快交了卷,一个礼拜天的早晨,住在店里的胡适对二哥说,“我想取一个表字,总想不好,你帮我想一个。”二哥正在洗脸,沉吟了一会,说,“你是该取个表字了。现在都在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就用适字如何?”

胡适一想,二哥的字绍之,三哥的字振之,自己的字适之,挺适合的。自己正在读《天演论》,很赞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话便一口答应了。

▲《天演论》图片

读完(天演论》后,在杨千里老师的影响下,胡适又读了梁启超在年、年写的书,一时间,胡适又成了梁先生的信徒。梁启超“新民说”诸篇,使胡适彻底相信中国之外还有很高等的民族,很高等的文化。这一点,打开了胡适的眼界。以前,胡适只知道四书《五经》一类学术思想,读梁先生的《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オ知道中国还有其他学术思想。

胡适对张美品说:“梁先生计划此书还有三个紧要的部分,可惜没有写完。张美品笑道:“是不是想狗尾续貂啊?”胡适面有赧颜,说:“的确有想为其补全的念头…”胡适也清楚,这完全是一个十分强烈的野心。这以后,胡适的枕头旁边就多了周秦诸子的书。

年初春,胡适升西一帝第二班,相当于初中三年级上学期。正在读周秦诸子书的胡适思想这时也渐渐地活跃起来,当上西一斋斋长后,胡适对张美品、锦城说:“我们各帝联合起来,组织自治会'如何?”“好啊!”性格内向的张美品特别喜欢和胡适交往,去年,坚持和胡适结为昆弟。胡适在家生怕和别人谈话,从来没有朋友之乐也很愿意和张美品来往。

锦城听说胡适要成立“自治会”,感到十分新鲜。有一次,学校开除了一个同学,作为“自治会”的发起人,胡适提出抗议说:“学校不能随便开除学生。”不久前,胡适在自治会上作论性”的演说,他既不赞成孟子的性善说,也不赞成荀子的性恶说,而赞成王阳明的“无善无恶习,可善可恶习”说,既然性无所谓好恶,学校就应该视其为可教育好的,不能随便开除。)学生抗议学校?

▲胡适照片

这在以前还不曾发生过呢!校长非常生气,对白总教说“你推荐的学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白总教苦着脸,说:“我和他二哥是同学,胡洪骍的确很聪明…”校长说:“看你的面子,我们不开除胡洪骍,但要记大过一次,悬牌责备。”以新派自居的胡适哪里服气,未到西一斋读完,就离开了澄衷学堂。在澄衷学堂,胡适还是没有拿到毕业证书。

报考中国公学

年夏,胡适去上海新靶子路(今武进路)黄板桥(今横浜桥)报考中国公学。中国公学是今年初春一部分留日学生创办的。去年,日本文部省颁布取缔中国留日学生政治活动的规则,限制留日学生的反清活动,不少留日学生愤慨回国。12月,经13省的代表全体会议决议,在上海办了中国公学。入学考试的国文题目是“言志”,答题时,监试的总教习马君武几次踱步到胡洪骍身边,侧头看他答题。

胡适交卷后,马君武将胡适的卷子看了几遍,爱不释手。他笑嘻嘻地拿去给谭心休、彭施涤先生传看,说:“公学得了一个好学生。谭心休说:“可惜,胡洪骍的土话太重了。”年9月,胡适住进了中国公学。他的寓室里四川同学最多,四川话清楚干净,接近普通话,胡适很快学会了四川普通话。源中秋前后的一天,胡适在校外四川路北厚福里“竞业学会”,和会长钟文恢谈天。”“为什么不剪辫子?钟文恢号古愚,已有胡子,同学叫他钟胡子。式曾不前胡适放下手中的《民报》,说:“母亲不让剪。”

钟文恢点点头,说:“评议部监督和弹劾职员的辩论,你听过吗?”“听过。我在澄衷学堂发起过自治会,那简直是儿戏。”胡适笑着说。因为没有剪辫子,胡洪骍没有参加评议部,但他在门外听过杨卓林、谢寅杰和丁洪海等人辩论。钟文恢知道胡洪骍国文好,说:“有时间给《竞业旬报》创刊号写稿。”“竞业学会”是公学内的一个学生组织,胡适也参加了。

年10月28日,竞业学会发行的《竟业报》第一期出版。胡洪骍化名“期自胜生”,发表了《地理学》的文章。主编傅君剑问胡适:“为何取这个笔名?”由。思意的胡适说:“近日我正读老子,老子讲自胜者,我很喜欢这句话,本来是想署名希彊,想来想去,用了“期自胜生。”是傅君剑点点头,说:“明白了。希疆”、期自胜生”'都是自强不息的意思。”

发表了第一篇白话文章,马君武、谭心休、彭施涤、黄用溥等先生和钟文恢、石蕴山、鲁楚玉等同学都说写得不错,二哥也说写得好。胡适见自己的东西居然变成了铅字,乐悠悠的,写东西的积极性骤然高了起来。数公上人少中年11月16日,《竞业旬报》第三期一下子发表了胡适的三篇东西:以“铁儿”署名的章回小说《真如岛》、以“希彊”为笔名的《敬告中国的女子》和以“期自胜生”为笔名的《说雨》。

十傅君剑看着胡适写的《敬告中国的女子》说:“洪骍,你的媳妇大约是一不缠足,二要读书的吧?胡适希望妇女们,一不要缠足,二要读书。。胡适默不做声。说“不”吧,与事实不符,说“是”吧,大家更要没完没了地笑他。没有办法,只好哼哈了事。好在江冬秀在千里之外的乡下,其脚究竟如何大,无人知晓。其实,胡适也不知道她的脚有多大,没有见过面啊!

▲《敬告中国的女子》

年12月6日,胡适在《竞业旬报》第5期发表了《暴堪海舰之沉没》翻译小说。这篇小说介绍了一队英国土兵在海船遇难时,因抢救妇女、小孩而全体殉职的英勇事迹。石蕴山问胡适:“怎么想到翻译文章的?”来限,意的容量县胡适说:“这件事,可以给我们中国人做一个好榜样。氏“以前翻译过小说吗?”“没有。”

结言

胡适打算以后继续翻译下去,所以将这篇小说作为毅杂译”之一来发表。他取“毅”为自己高室名,是表示学习要有数力的意思。也就在这篇平平常常的翻译小说上面,胡适第一次用了“适之”的笔名。这一年,16岁的胡适除了发表白话论文,还用白话为《竞业旬报》做了半部章回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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