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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折枝而送
临安花都是个好地方,久负花之都的盛名。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好景出京都,好花出临安。 又是一年春,临安花都的花开满整个临安,各处都能闻到馥郁花香。 花颜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与秋月抱怨,“这日子真是无聊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秋月小声说,“还有半个月,太子殿下就派人来接您了,您再忍忍,很快就解禁了。” 花颜撇嘴,“他就算派人来接我入东宫,也只不过是从花府挪到太子府,一个笼子进了另一个笼子,一样不得自由,算什么解禁?” 秋月劝道,“东宫的规矩虽多,但您是准太子妃,除了太子,在东宫就是您最大了。据说近来皇上的身体又不大好了,朝务都推给了太子,太子朝务繁忙,您去了东宫的话,估计太子也没空管您。总比在花府被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夫人、各位叔伯们盯着强些。” 花颜想了想,道,“权衡利弊的话,这么说来入东宫竟然还比在花府好了?” 秋月咳嗽一声,“目前看来是的。” 花颜伸手揪了一朵花扔进嘴里,嚼了两下,有了些滋味,忽然问,“太子是叫云迟吧?” 秋月嘴角抽了抽,“回小姐,太子的名讳是这个。” 花颜又问,“东宫有侧妃、良娣、良媛、小妾、通房什么的吗?” 秋月愣了愣,说,“或许吧……” 花颜看着秋月,“或许是什么意思?” 秋月又咳嗽了一声,揣测道,“毕竟是太子,贵裔府邸里的公子哥们,都很早就备有通房的,太子身份尊贵,应该不会没有……” 花颜眨眨眼睛,望天,半晌道,“女人多的地方,应该很好玩吧?” 秋月顿时警醒,连忙说,“小姐,那可是东宫,就算有很多女人,也是太子的女人,不是您能玩的。您可千万不要生出这个心思。” 花颜“嘁”了一声,不屑地道,“太子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还不一样是女人?我最喜欢看女人娇滴滴,哭啼啼,花枝招展,可娇可媚的模样了。” 秋月无语,想提醒花颜,别忘了您也是女人呢,如今也算是太子定下的女人。 花颜又望着天道,“还有半个月呢,太漫长了,不行,我受不了了,咱们这就启程去东宫吧?再在府中待下去,我就要闷死了。” “啊?”秋月一呆。 花颜干脆地站起身,拍拍身上落下的花絮,干脆利落地说,“临安这花香味儿闻久了,着实腻歪人。咱们去京城闻闻美人香好了。” 秋月嘴角抽搐,“小姐,您不等太子派人来接了?就这么……去京城?不太好吧?” 花颜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不好?他派人来接,兴师动众的,麻烦死了,不如我们自己去,轻装简行,多简单。” “这……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夫人、叔伯们会同意吗?”秋月踌躇。 花颜眼皮一翻,“我主动去东宫,不再留在家中让他们日日盯着头疼,他们嘴巴估计都能乐开花,我又不是逃跑,他们估计举双手双脚赞同。” 秋月看着花颜,“可是教养嬷嬷还没教全您礼数,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去东宫,届时怕是……” 花颜随手摘了一朵花,塞进了秋月的嘴里,“真啰嗦,走不走?痛快点儿,你不走,我走了。” 秋月吐掉花,脸皱成一团,“好苦……” 花颜回屋,三两下便收拾好了行囊,走出门,见秋月正蹲在地上吐嘴里的苦水,她心情很好地说,“据说,东宫种有一株凤凰木,曾有人评语,东宫一株凤凰木,胜过临安万千花。我倒要去看看,那凤凰花有多美。” 秋月直起身,苦着脸对花颜无奈地说,“小姐,您理解错了,这句话的深意不是说凤凰花美,而是寓意在说太子美。别说临安,普天之下,也无人能及太子仪容。” 花颜撇嘴,“他是挺好看的,一个大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将来六宫粉黛,岂不是都被他给比下去了?” 秋月嘴角又狠狠地抽了抽。 “走了。”花颜拎着包裹,向西墙走去。 秋月立即说,“小姐,您又要翻墙走?不跟老爷夫人说一声了?不是刚刚还说这次不偷跑了吗?” 花颜头也不回地说,“你负责给他们留书一封好了,当面说太麻烦,估计一听我主动进京,没准怕我中途改主意跑了,即便同意,也会派大箩筐的人跟着,想想就受不了。” 秋月点头,“那好吧,我去留书。” 花颜挥手,催促她,“你动作要快点儿,我就等你一盏茶。” 秋月看着她一身轻松的模样,包裹里估计没两件衣服,揣的都是银票,提醒道,“老爷在将您禁足时,便将西墙命人加高了三尺……” 花颜不担心地说,“郑二虎估计早就在西墙外守了八天了,等着接我出去呢。担心什么?他有梯子,摔不死。” 秋月彻底无语,想着郑二虎胆子可真大,没坐够牢房吗?还敢来。 花颜攀着一株下半身被打光了枝杈光溜溜上面却枝繁叶茂花团紧簇的极高的老杏树干,费力地爬上了西墙的高墙,抹了抹汗,骑着墙头折了一枝杏花,果然见郑二虎蹲在西墙跟,困歪歪地等着,听到动静,见她出现,虎头虎脑顿时精神,口中连声道,“姑奶奶,您总算是出来了,等的我花都快谢了。” 花颜“扑哧”一乐,用杏花枝敲了敲墙头,无数杏花瓣落在他的虎头上,“这花开的正盛,哪里谢了?” 郑二虎立即说,“我心里的花快谢了。” 花颜嗤笑,“没看出来。” 郑二虎连忙道,“姑奶奶,我去搬梯子,您可别骑着墙头跟小的唠嗑了。快点儿吧,您家老爷子盯得紧,派人赶了我好几次了,威胁我再不走,就再叫衙门的人来抓我进去吃牢饭。上一次因为帮您逃跑,小的坐了大半年的牢,这一次小的可不想再进去吃牢饭了。” 花颜瞧着他,“上一次你因我坐了半年牢,我给你还清了万福赌坊的一万两银子。可没亏着你。我看你是不怕坐牢的,这次又欠了多少?巴巴地来求着我快逃?” 郑二虎挠挠头,笑得不好意思地说,“不多,三万两。” 花颜哼道,“你一条命都值不了这么多,吃十年牢饭也不够。” 郑二虎连忙说,“这一次不一样,帮您有大风险,毕竟是从太子手里偷人,这……三万两差不多……” 花颜失笑,“你倒是会算计。” 郑二虎做求饶状,“姑奶奶,救命啊,我有个好赌的老子,我也没办法。” 花颜挑眉,“你在牢里吃半年牢饭,他也没因赌被人砍死,你还管他做什么?” 郑二虎梗起脖子,“他总归是我老子,给了我命的人,我娘死的早,我在这世上就他一个亲人了,他只是好赌而已,这么点儿小爱好,我当儿子的,理当尽孝心。” 花颜啧啧,“我从出生到这世上,也算见识了无数人,唯你这个孝心,真是日月可鉴。行吧,我答应你,帮你还了这三万两赌债,不过你得跟我走,从今以后,听我安排。” 郑二虎匆忙地从远处胡同里搬来梯子,一边扶着让她下墙头,一便爽快地答应,“好嘞,您去哪里,小的便跟到哪里,以后小的就是您的人了,供您差遣,比吃十年牢饭划算。” 花颜笑着将杏花枝递给他,“喏,你先走一步,将这个送去东宫。” 郑二虎一怔,看着花颜,目瞪口呆,“这个……杏花枝?送去东宫?” 花颜颔首,“没错,送给太子,顺便告诉他,不用他派人来接了,我自己去。”
第二章红杏出墙
临安距离京城千里,一半是山路,骑快马也要三日夜的行程,慢慢驱车或者徒步行走的话,天数就无法计算了。 秋月代替花颜留书一封后,也攀着那高高的长了百年下半身被修剪的光溜溜的老杏树干爬上西墙高墙,踩着郑二虎给的梯子,没惊动任何人地出了花府。 郑二虎从花颜手里拿了三万五千两银子,三两万跑去给他老子还了赌债,五千两作为先一步去京城送信的花销。 郑二虎乐滋滋美颠颠的先一步揣着杏花枝上路了,连想都没想那新鲜娇嫩正盛开的杏花枝就算在他顺利到达京城再顺利地去东宫见到太子交到他手上时,数天过去了,会是个什么模样。在他看来,花颜主动去东宫,这是好事儿,比他帮着她逃跑获罪来说,零星的瑕疵简直是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花颜送杏花枝给太子的寓意,他就更不会去想了,总之觉得这是比坐十年牢要好的美差。 秋月见郑二虎揣着一根杏花枝上路,嘴角抽了又抽,见花颜哼着江南小调,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打算真就这样悠哉悠哉地进京。她憋了许久,才开口,“小姐,您要送太子花,也该送桃花才是,怎么就折了杏花呢!” 花颜嘴里衔着一根草,边赏路边的风景边说,“一枝红杏出墙来嘛,我是告诉他,我是偷跑出来的。” 秋月嘴角又抽了抽,一时无语,偷跑得理直气壮,还用这个法子送个消息,也是没谁了。 她瞧着花颜,忽然好奇起来,“您说,太子看到您让郑二虎送去的杏花枝,会是什么表情啊?” 花颜懒得去猜,“管他呢,信送到就行了。” 秋月又是无言了,想着小姐真是不怕在太子面前摔她那破罐子,天下有多少人想嫁入东宫,别说做太子妃,就是个婢妾,也怕是要挤个头破血流的。偏偏她家小姐,当初听闻赐婚,就气的差点儿去拆了东宫的宫墙,后来更是想了无数法子要毁了这桩婚事儿,若非太子和花家长辈们齐力压了下来,如今,天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女子该有的温婉端庄,贤良淑德,闺秀气质,她是半分没有。 从小到大,小姐是不在乎名声的人,干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儿不少。只是这些年都被花家的长辈们压下了,才没传出去,若是早传出去,太后估计都不让御画师来花家。 如今懿旨赐婚一年了,婚事儿提上了日程,小姐也没能让太子取消婚约。反而如今,要去东宫提前熟悉环境规矩了。 她有时候也不明白,太子殿下怎么就选中她家小姐了,若说以前不知道她什么模样,依照花名册选出来的,不知道小姐那些荒唐事儿,倒也罢了,可是这一年来,小姐闹腾出的那些事儿,连花家的长辈们都压不住了,偏偏太子帮着出手压下了。这显然是打定主意,这婚事儿不容破坏。 论家世,花家在天下各大世家云集里虽说不至于排不上号,但也只是中流世家。论小姐品行,她跟在她身边多年都不想说了。 哎,总之一句话,甚是难解啊! “怎么不说话了?”花颜问秋月。 秋月看着她,担忧地说,“东宫虽不打紧,但皇宫里太后那边,怕是会对付您的。御画师来临安花都为您作画入花名册时,您不愿入册,以书遮面,太后便十分不满。后来又出现与安阳王府安公子有私情之事,太后知道险些毁了花名册,后来太子虽然三言两语化解了此事,太后拗不过太子定下了您,但之后便病倒了。这一年多以来,虽然花家和太子合力对您做的那些事儿瞒得严实,但想必也难瞒过太后,此次太子接您进宫熟悉东宫和皇家的规矩。待您入京后,太后势必要刁难您一番。” 花颜不以为意,“刁难好,就怕她不刁难。” 秋月看着花颜,“那总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否则,您是会吃亏的。” “吃亏?”花颜呵呵一笑,伸手敲秋月的头,“你想多了。” 秋月无奈地揉揉额头,“小姐,皇后早薨,太子是由太后抚养长大,据说十分敬重太后,您若是不想吃亏,势必要得罪太后。这一年来您虽然没让太子厌烦取消婚约,但事关太后的话,太子怕是不会再向着您,那岂不是就完了?” 花颜望天,“完了不正是我所求吗?” 秋月彻底没了话。 二人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行路,走了大半个月,还没到京城。 而郑二虎谨记着花颜的交待,买了一匹好马,快马加鞭,跑了三日夜,在第四日时到了京城。 到京城容易,找去东宫容易,但想见太子,当面将杏花枝交给他就难了。 太子若是那么容易好见,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寻常百姓削尖了脑袋想一睹太子的仪容了。 郑二虎在东宫门外晃悠了三天,东宫太大了,占地多少多少亩,不知道太子每日进出走哪个门,眼见杏花枝干巴得只剩下零星几朵干花,他这时才后知后觉花颜给他的这个东西不好保存,是有保质期的,眼看就要剩下一根干巴叉,他是真急了,于是,跑去了皇宫的必经之路荣华街蹲守。 守了整整一日,终于在太阳落山时,守到了挂着东宫车牌的马车。 他再也顾不得了,顿时拦车大叫,“太子妃命小人给太子殿下送信物来了!太子殿下停车,停车!” 他这破锣嗓子一喊,顿时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东宫的护卫队齐齐一震,府卫们顷刻间上前,用刀剑架住了郑二虎的脖子,齐齐怒喝,“什么人?” 郑二虎一吓,身子颤了几颤,感觉脖梗子冰凉的剑刃,眨眼就能让他身首异处,他大着胆子,打着颤音豁出去地嚷,“太子……小人……是给太子妃送信物的。” 东宫府卫早先已经听清了,如今看着他虎头虎脑的傻大个模样,露出怀疑之色。 这时,马车内伸出一只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挑开帘幕,缓缓地露出一张清华温润的仪容来,眉如墨画,眸如泉水,唇色淡淡,声音清越,带着丝丝温凉,看着郑二虎,问,“你是太子妃派来的人?临安花颜?” 郑二虎看着探身出来的人,虽然只露出半截身子,穿着淡青色软袍,看不清全貌,但他却一时看呆了。想着这便是传言中的太子殿下吗? 有着翩翩浊世里洗涤的清雅,又如天边那一抹落入尘世浮华的云。 这是太子! 太子! 他面上呆呆的,心里却激动得翻了天,他终于见到太子了。 两旁府卫见他不答话,顿时怒喝,“大胆刁民,见到太子,还不下跪回话!” 郑二虎被喝醒,连忙跪在地上,高举杏花枝,颤巍巍地激动得几乎要抹一把辛酸泪地说,“太子殿下,草民总算见到您了,草民在东宫外守了三日,又在这里守了一日……这是太子妃托小人送进京给您的杏花枝。” 云迟看着郑二虎,目光落在他高举的已经干巴了的花枝上,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完,眉目动了动,凉声问,“杏花枝?” 郑二虎忙不迭地点头,“对对,正是杏花枝。” 云迟扬眉,“花颜给我的?” 郑二虎连连点头。 云迟看着干巴了的杏花枝默了片刻,说,“拿过来。” 郑二虎连忙起身要将杏花枝递过去。 这时一名府卫用刀压着他的脖子,木声喝道,“你不准动,将杏花枝给我。” 郑二虎只能乖乖地又跪回地上,将杏花枝给了那府卫。 那府卫接过干巴的杏花枝,检查无异,上前递给了云迟。 云迟拿过杏花枝,看了一会儿,对郑二虎问,“她除了让你送一株杏花枝来,可还让你传了什么话?” 郑二虎连忙点头,“她说让我将杏花枝给您,顺便告诉您,不用您派人去接了,她自己来。” 云迟把玩着干巴的树枝,零星几朵蔫吧杏花在他将杏花枝接到手里时簇簇落地,他看着,忽然一笑,“她倒是善解人意。” 郑二虎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着云迟。 云迟挥手落下了帘幕,温凉的声音吩咐道,“启程吧,将他带回东宫。”
第三章得相思病
从临安的阳春三月,桃李杏花正盛开时,到了京城的人间四月天,山寺的桃李杏花都快开落了,花颜也没到京城。 郑二虎在东宫住了一个月,等得春天的花都快开谢了,也没等到花颜来。他私下暗想着,花颜小姐不会是半途中跑路了吧?亦或者是根本就在糊弄太子,不会来京城? 他心下忐忑,实在拿不准,想着她若是半途跑路不来,把他搁在这东宫,虽然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有了太子的吩咐,也没人难为他,但他被规矩得不敢乱走动,整个东宫每日里都静悄悄的,仆从们各干着各的事情,也无人与他说话,他都快憋出病来了。觉得还不如在临安县衙的牢房里蹲着呢,至少有人说话。 他一日一日地盼着,越盼越想念牢房。 盼久了,还真就得了相思病。 东宫的管家这一日与云迟禀告完赵宰铺生辰快到了,询问太子送什么礼?好提前准备着,云迟思索片刻,说了句“不急”后,管家又禀告了一桩事儿,说,“奉了太子妃之命前来给殿下送信的那人病了。” 云迟闻言吩咐,“请太医给他看看。” 管家连忙说,“看过了。” 云迟看着管家犯难的神色,扬眉,“得什么病症?太医也看不好吗?” 管家无奈地说,“太医说他是得了相思病,这个病,解铃还须系铃人。” “哦?”云迟看着管家,“他这是相思谁了?” 管家汗颜片刻,道,“老奴问过了,他说求太子把他送去牢房里,他的病就会好了,他是想念牢房了。” 云迟失笑,“这事儿可新鲜了,天下还有人主动找牢房想坐牢想得病了的吗?” 管家也是不解,“所以老奴也在纳闷,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云迟道,“他来东宫多少时日了?” 管家张口就答,“老奴记着了,是三月初二,如今是四月十六了。已经来了一个半月了。” 云迟点点头,“一个半月,是够久的了。” 管家颔首,想着太子妃怎么还没来呢?她说自己来京,不必太子去接,可是到现在还没到。若是太子派人去接,从京城到临安,都能接两个来回了。 云迟想了想,吩咐,“既然他要求,就按照他所说,将他送去京中衙门好了。” 管家应是,“老奴这就派人将他送过去。” 云迟摆手,“你亲自送过去。” 管家一怔,瞬间了悟,京中的衙门,进去容易出来难。这个是给太子妃送信的人,虽然看起来像是个虎头虎脑的傻大个,但也不能让他死了,否则太子妃来了,怎么交代?连忙应道,“是,老奴这就亲自将人送过去。” 云迟点点头。 管家带着人将郑二虎抬出了屋子,扶上了马车,收拾了一应锦绣被褥所用,亲自将他从东宫送去了京中衙门。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东宫的管家,那更是太子的三分颜面。府衙的一众人等听闻后,连忙迎出了府衙。 管家对府衙的赵大人拱了拱手,询问,“赵大人,府衙可还有空余的牢房,借老奴一用可好?” 赵大人连忙拱手,“京中近来十分安平,没有宵小作乱,府衙多的是空余的牢房。”话落,试探地询问,“东宫有人犯事儿了?需要关几日?” 管家摇头,“不是有人犯事儿了,是有人得病了,想念这牢房,老奴秉了太子殿下,殿下应允,派老奴亲自将人送过来。此人名叫赵二虎,是东宫的贵客,还望大人多照料几分,他小住在府衙牢房的时日里,千万别出了差错。” 赵大人一怔,竟然还有人想念牢房? 管家拱手,“劳赵大人费心了,人就在马车上。” 赵大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是东宫的管家遵照太子的吩咐亲自送来了人,他说什么也不能不收,小声问,“福管家,这贵客……小住几日?” 管家摇头,“说不准,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出去。” 赵大人一惊,“有病在身吗?” 管家叹了口气,“正是。” 赵大人连忙问,“病得可严重?是传染之症?还是不可言说的隐疾?这下官要知道病症,才能好好地给殿下看顾着人。” 管家默了默道,“相思病。” 赵大人又惊呆了。 管家让人将赵二虎扶下车,他看到府衙的牢房,显然十分高兴,连连对福管家和赵大人道谢,嘿嘿直笑,“多谢两位了,多谢太子,小的就喜欢待在牢房里。” 福管家和赵大人面面相觑,看着他十分无语。 赵大人给郑二虎安排了一间单间,郑二虎一看,顿时摇头,“大人,小人不要单独的牢房,要和大家伙挤在一起的大牢房。”话落,他用手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弧形。 “这……”赵大人看向福管家,“大牢房里的环境不好……” 郑二虎立即说,“小人不怕。” 福管家见此,对赵大人道,“就依他说的安排吧。” 赵大人只能点头。 如今京中太平,作奸犯科者少,京中府衙最大的牢房里也只关着寥寥无几的几个犯人。但这足够赵二虎高兴的了。乍一进去,便乐呵呵地和里面的人打招呼,一改在东宫病恹恹连床都起不来的模样,霎时活蹦乱跳了。 安排好赵二虎,福管家辞别了府衙的赵大人,回了东宫。 他对云迟禀告完安排了赵二虎的经过之后,试探地建议,“殿下,太子妃这么久还没到,难道是路上出了差错?是否派人沿途寻寻太子妃的下落?” 云迟不答反问,“她的住处可收拾妥当了?” 管家连忙说,“两个月前就收拾妥当了,每日有人打扫,就等着太子妃来住了。” 云迟看了一眼桌案上始终放着那日郑二虎交给他的干巴杏花枝道,“再用不了三五日,她便会到了,不必寻。” 管家看着那株干巴花枝暗暗想着,没听说折花送人竟然送杏花的,这太子妃行事真是异于常人。都一个半月了还没到,再有三五日就能到吗? 云迟笑了一声,温凉地道,“她派人送一株杏花枝来,是告诉我,待京城的杏花开败了,我就如见着这株干巴杏花枝一样见着她了。如今杏花再开个三五日,可不就都落了?” 管家恍然大悟。
第四章抽姻缘签
南楚京城最后一株杏花开败时,花颜果然如约而至地踏进了京都城门。 自从福管家得了云迟对于花颜命人送来一株杏花枝的寓意解惑后,便命人赶着东宫的马车去南城门口守着,吩咐一旦见着太子妃进京,立马将她接来东宫。 车夫手里拿着福管家从太后给太子选妃的花名册上临摹下来的那幅画卷,每日睁大眼睛瞧着,看城门口进京的哪个女子像画册上的太子妃。 车夫一连守了五日,也没接到人。 第六日,快晌午时,门口有人禀告,“大管家,赵小姐来给太子送书了。” 福管家以为是花颜来了,一阵失望,听说是赵清溪,不敢怠慢,连忙说,“快请赵小姐去报堂厅坐,今日殿下正闲赋在府中,我去秉殿下。”话落,又吩咐左右,“快去报堂厅侍候茶水,要沏上好的曲尘香茶。”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福管家连忙去了书房。 云迟正在翻阅奏折,近日皇上又病了,朝务都推给了云迟,朝臣们的奏折自然也都送来了东宫,云迟书房的桌案上堆了厚厚一摞奏折。 福管家站在门口禀告,“殿下,赵小姐来给您送书了。” 云迟“嗯”了一声,眼睛不离奏折,吩咐道,“你代我收了就好。” 福管家应是,见云迟没有见人的打算,立即去了。 赵清溪是赵宰铺的独女,不止在南楚京城颇负盛名,在整个天下也是颇享嘉誉,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通晓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外加之容貌姣好,性情温良,着实称得上大家闺秀的典范。 去年,太后为太子选妃时,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据说,太后命御画师制定花名册时,特意嘱咐将赵清溪放在首页,以便太子翻开便能第一个看到。 可是没想到,太子选妃当日,不按常理出牌,随意地一翻,就翻了大半本出去,翻中了名不见经传的临安花家的小女儿花颜,令人大跌眼球。 福管家来到报堂厅,笑呵呵地给赵清溪见礼,道,“太子殿下正在批阅奏折,吩咐老奴将书收了就好,其实您不必亲自来一趟,派个下人将书送来就是了。” 赵清溪笑着将书递给他,温婉地道,“这书是孤本,派下人送来我不放心,怕给弄丢了或者弄破了,左右我闲来无事,走一趟也累不到。” 福管家接过书,笑着说,“您哪里是无事儿?老奴听闻您近来帮着夫人在筹备宰铺寿宴之事。如今宰铺寿诞快临近了,夫人日日繁忙,您哪里能清闲?” 赵清溪微笑,“有娘在我头上顶着,我是累不到的。” 福管家呵呵地笑,“宰铺夫人实在太能干了,这京中无论谁提到夫人,都要竖起大拇指。” 赵清溪笑着道,“今年父亲寿宴适逢皇上身体抱恙,父亲本来说今年不办寿宴了,但皇上听闻了,嘱咐他一定要办,皇上说想借父亲寿宴出宫透透风,去府里坐坐,没准病就好了。我娘听闻后,不敢怠慢,便赶紧操持起来了。” 福管家叹了口气,“皇上每年都要大病一场,今年尤其病得久了些,已经几个月了,殿下处理朝务,近来都累瘦了。” 赵清溪试探地问,“如今京中安平,四海安稳,殿下朝务依旧十分之多吗?” 福管家小声说,“南楚的确是安平,但西南番邦小国不太平静,近来殿下便劳心这些事儿。今日虽然闲赋在府,但依旧不得闲。” 赵清溪闻言道,“管家您要劝着些太子,身子要紧,千万别累坏了。” 福管家连连点头。 赵清溪又试探着问,“这么说来,今年父亲寿宴,殿下应该无暇去府中坐坐了?” 福管家道,“每年宰铺寿宴,殿下都会去,今年殿下还没说,若是得空,殿下想必定会去。” 赵清溪笑着点头。 福管家陪着赵清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门口有人前来禀报,来人跑得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大管家,太……太子妃来了……” 福管家闻言大惊,紧接着又大喜,连忙急走到门口,对来人问,“太子妃进城了吗?车夫在城门口接到人了?” 那人喘着粗气说,“不是在城门口,是在……在咱们府门口……来了两个女子,只身前来,其中一人说她是临安花颜……” 福管家闻言骇然,连忙说,“快,哪个门口?带我去看看。” 那人引路,同时说,“北门口。” 福管家急跑两步,想起报堂厅内还坐着赵清溪,连忙又折回来,道,“赵小姐,您先坐,老奴先失陪一下。” 赵清溪笑着点头,“我坐坐就走,管家快去忙吧。” 福管家再顾不得赵清溪,连忙跑出了报堂厅,跑了两步,对一人吩咐,“快,快去禀告太子,就说太子妃来了。” 有人应是,向书房跑去。 福管家一路小跑,跑到北门口,没见到人,对守门人问,“太子妃在哪里?” 守门人对福管家拱手,然后转向墙头上,恭敬又汗颜地说,“太子妃在墙头上。” 福管家一怔,仰头一看,果然见墙头上坐着一个女子,此时阳光正好,暖风和煦,墙上的女子身穿一件翠青色长裙,肩披一件碧色烟罗华纱,一头青丝,松松地用一根碧玉簪子挽着,没有簪花,亦没插步摇,连耳饰都没戴,除了腕上佩戴一枚玉镯,周身再无其余首饰,身姿窈窕纤细,懒洋洋地翘着腿随意地坐在墙头上,未施脂粉,却姿容天成,琼姿花貌,丽色无双。 福管家觉得坐在墙头上的女子,就如日月一起集在了那一处一样,让人见了,有些移不开眼睛。他呆了片刻,才惊醒,暗暗觉得只有这容貌才配得上太子殿下,当得上花颜这个名字。同时又汗颜,敢爬东宫的墙头,古往今来,她是第一个。 他连忙垂下头,恭敬地拱手,“老奴来福,拜见太子妃。” 花颜一笑,“原来是东宫的福大管家,有劳你前来接我。”话落,她轻轻一跳,下了墙头,站在了来福面前。笑着对他说,“我走累了,门口没有凳子,便在墙头上歇歇脚。” 来福连忙说,“殿下说您这几日就会到,老奴每日都派马车去城门口接,竟没接到您,车夫办事不利,回头老奴定然秉了殿下重罚他。” 花颜眨眨眼睛,“我进京时,确实没看到北城门口有车夫。” 来福一怔,“您不是从南城门而来?” 花颜摇头,“从北城门。” 来福疑惑,“从临安到京城,应该由南城门进城才对,您……怎么会从北城门进城?难怪车夫接不到您。” 花颜一笑,“听闻京北三十里有一处半壁山清水寺,寺中抽姻缘签十分灵验,我便折道去试试。”话落,她从袖中拿出一支签,递给来福,“我的姻缘也事关太子,你拿给他看看吧。这大凶之签,好像不是个好兆头,趁着我还没入东宫,你问问他,要不要换个人做太子妃?”
第五章力求退婚
福管家一怔,接过花颜递给他的姻缘签,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大凶那两个字刺的他眼睛疼。 他颤着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看向花颜,“这……这签……” 花颜对他摆手,和气地说,“大管家,太子可在府中?你快去问问,我还上墙头上再去歇会儿,等你回来。” 说完,她又要爬上墙头。 福管家惊醒,连忙阻止她,“太子妃,有椅子,您不必再去墙头上歇着。”话落,连忙吩咐人,“快,快去搬一把椅子来,让太子妃歇脚。” 有人应是,连忙去了。 福管家觉得这事儿挺大,他自然是做不了主的,幸好今日太子闲赋在府中,连忙对花颜说,“太子妃,您先等等,殿下今日正闲赋在府中,老奴这就去问问。” 花颜点头,“好,你快去吧!” 福管家拿着那支签,立即向太子的书房跑去。 东宫北门距离书房不近,福管家足足跑了两盏茶,才跑到了太子的书房,他停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殿下,老奴……”说了两个字后,他大喘了一口气,“太子妃她……她求了一支签,让老奴……交给您。” 云迟早已经听人禀告花颜来了,不过没多做理会,依旧坐在桌案前翻阅奏折,如今听闻福管家气喘吁吁地来秉,他眉头轻轻一皱,问,“什么签?” 福管家不敢说是大凶之签,立即说,“您……看看就知道了。” 云迟放下奏折,道,“进来吧。” 福管家连忙推门而入,来到桌前,隔着一堆奏折,将那支签递给了云迟。 云迟伸手接过那支签,只见签上写了四句签文。 “月老门前未结姻,凤凰树下无前缘。桃花随水逐红尘,牡丹亭前不惜春。” 总结一句话:无姻无缘,花开无果,有始无终。 签尾写着:若求姻缘,乃“大凶”之签。 云迟盯着签文看了片刻,抬头问福管家,“她如今在哪里?” 福管家连忙回话,“回殿下,太子妃如今在北门口。”话落,赶紧将见花颜的经过和花颜让他转达的话说了。 说完,他偷偷打量云迟的神色,悄悄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 云迟听罢,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凉,“她真是不遗余力地想让我退了这门婚事儿。” 福管家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吭声。 暗想着,去年,殿下选妃当日,多少人伸长脖子等着,当听闻殿下选中临安花颜,多少人心都跟着碎了,包括太后的。做东宫的太子妃,未来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 可是这太子妃似乎真不太乐意这门婚事儿。 去年,太后懿旨赐婚,传旨的公公前往临安花都传旨,花颜听闻懿旨赐婚,觉得是懿旨传错了,将传旨的公公打发回来问殿下是不是弄错了?花家的一众长辈们似乎也认同她的话,觉得可能懿旨真的写错了,传旨的公公没办法,真跑回来问殿下,于是,殿下百忙之中抽出了几日的时间,亲自带了懿旨,去了一趟临安花都,当着花家长辈的面交给了花颜,花颜才确信懿旨没传错。 太后听闻此事后,气得病了大半年,传了懿旨后,便没催促此事,当做忘了。 谁知道花家也不急,似乎也跟着把这事儿忘了。 直到今年,太后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殿下的亲事儿还是早些办了的好,几番试着劝说殿下退了这桩婚事儿另选,可是殿下无动于衷,只说人选既然已经选了,该是她就是她,断然不会更改了。太后劝说无果,才作罢,任命地重新为殿下操持起来。 太后觉得在议亲过礼之前,还是有必要将花颜先接进京来学学皇室的规矩。所以,与殿下商议,殿下不反对,命人前往花家传话,说派人接花颜来东宫小住,熟悉东宫。花家立即给了答复,说听殿下的。 可是没想到,殿下还没派人去接,花颜就派人拿了一根干巴的杏花枝传话说自己进京,不用殿下去接。 这一趟京城,她走了一个半月,也是史无前例的久了。 今日终于来了吧,竟然又带来了一支大凶的姻缘签…… 这签若真是出自京北三十里半壁山清水寺的话,那还真不能等闲视之。毕竟半壁山清水寺古寺古刹,由来已久,寺中高僧德远大师,与人算命抽签,素来灵验得很,十分有名望。 云迟笑罢,掂了掂手中的签文,道,“你去告诉她,我素来不信什么姻缘签。她若是觉得此签不好,有碍她踏入这东宫的心情,明日我派人去将德远大师请来,重新抽一签就是。” 福管家一听,连忙应是,“老奴这就去。” 云迟放下签文,重新地拿起奏折,翻阅起来。 福管家出了书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不敢耽搁,连忙小跑着向北门口跑去。 北门口,花颜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悠哉悠哉地与看守北门口的人闲聊。 东宫的人,寻常时候,都不敢随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唠嗑,每个人都恪守本分地干着活,守门人虽然清闲,但也规规矩矩地看着门,不敢聚在一起闲聊。 如今花颜跟他们聊天,基于她太子妃的身份,不敢不答,于是,守门的几个人规矩地站在花颜面前,她问一句,他们答一句。 花颜聊了一会儿,觉得这下人们太规矩呆板,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一个样,没什么意思,便对外面喊,“秋月,你躲哪儿去了?” 秋月在墙外小声回话,“小姐,奴婢在这儿呢。” 花颜喊她,“进来陪我聊天。” 秋月嘴角抽了抽,小声说,“小姐,您还是省着点儿口水吧,没准咱们连东宫的一碗水都喝不上,就得走人了。” 她实在是觉得,花颜拿了一支大凶的姻缘签来给太子,这简直是……没法说。 花颜撇撇嘴,身子向后一仰,用衣袖盖上了脸,闭上眼睛,心中不屑地嗤笑,若云迟这么好打发,一支姻缘签就能让他改了主意的话,她就不会从去年到今年折腾了一年,也没让他退了这桩婚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