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忆求纬
胡佳清
向求纬老师因突发心肌梗塞遽然离世。这几天，晴天一声霹雳，炸在我的心上。我始终弄不明白，也不愿意相信，我们心目中一向乐观、豁达、情趣盎然的向求纬老师怎会死呢？
昨夜无眠。我在想，我认识向求纬老师的那一天——
那一天，还得追述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那时我在一个几千人的大企业刚刚从一名车间工人提拔到厂工会专事宣教。不久，我组织起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工人赛诗会。征得厂领导同意后，我荣幸聘请到了几名作家诗人来厂里当评委。我记得当时我跟车一个一个接送的，除了有向求纬老师外，还有朱彻、熊建成、谢治国、邹同中等老师。接向求纬老师时，在《万县日报》编辑部进大门左侧的一间光线黯淡的办公室里，他正埋头在一张土红漆办公桌前挥笔编报。当我说明了缘由，向求纬老师马上搁了笔站起来，跟随我一路车行到郊外的厂里。当时几个评委见面后，都互相插科打诨，气氛活跃。我记得向求纬老师说，我来当诗赛的评委，那我说话就是散文了么。一句话逗得一行人忍俊不禁。那次赛诗会很成功，连厂长都亲自登台朗诵诗歌了，也使我在众人的面前颜面大增。
就因这个缘由，“近水楼台先得月”。之后我跟向求纬老师的接触就渐渐多了起来。业余爱好文学的我，一有了稿子就贴个信封邮寄给他。向求纬老师他们那一代编辑，对基层作者真的是责任到底、疼爱有加啊。只要稿子能用，他都会不辞辛劳地认真修改润色，然后让你大喜过望地在《万县日报》看到。其余质量有差池的稿子，他都会给你一一修改，然后红沟沟红杠杠红圈圈红叉叉地给你邮寄回来。我至今记得，他邮寄回来给我的封封信封上，那温润飘逸的字迹，每次都会让我内心激荡翻腾不已。那时，每每路过电报路报社印刷厂马路外面的橱窗时，看见向求纬老师编发的我的诗歌发在《万县日报》上，橱窗前人头攒动的样子，真的是让我无限添彩的欢欣鼓舞啊，激动得真像要飞起来舞着报纸满街跑的样子。那时报社印刷厂的排字工人邓世全和我是乐友歌友。有次在马路上碰到他，他拉住我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我写的两首庆“七一”的诗歌向老师要发表了。邓世全这时凑拢身来告诉我，向老师送稿子给他排版时，还专门打招呼说，胡佳清的这两首诗给他题目加个题花吧，这样更醒目些。向老师就是这样，对基层作者如此这般地疼爱有加。所以，那时，接到向老师邮寄给我的信，我总要在心中暗暗叫板自己：胡佳清啊胡佳清，你写不好稿子对不起老师啊。
向求纬老师那时组织的文学活动很多。年年都有好几次。每次他都不忘喊上我。记得有次他组织了几十号人去城口县他当年当知青的大巴山采风，在一个乡里举行的农家宴上，他泪流满面地一桌一桌地给大家敬酒。他说，他感谢大家来到大巴山，来到他十几年艰辛奋斗的土地上，来到他给他一生增光添彩的地方，来到他缔结亲情友情乡情的地方。我当时也激动万分，俯下身子，在一张长条桌上，面对乡里送来的宣纸，提起毛笔一挥而就“巴山万岁”四个大字。
后来，我因单位工作忙，停笔写作了十多年。但就在这十多年里，每次他组织活动，都要给我打来电话，要我参加。我是个实诚人，脑子一根筋，转不过弯来。我说，向老师，我已没写东西了，无功不受禄啊，就始终坚持没参加。可向老师那句“你来会会朋友也好啊”的话，却让我至今感怀在心。
年5月，万州区为他隆重举行了“向求纬文学创作五十周年”纪念大会，我在会上朗诵了写给他的长诗《你是这样的人》。可事后我发现，嘉宾名册上，左找右找始终找不到我的名字。这可不好告诉向老师吧。我就闷起不作声。不知后来有好心知情者怎么阴差阳错地转告了他。那晚，他专门给我打来电话，说对不起啊对不起，是人不是人都在上面，啷个偏偏缺了你呢？听着向老师一向有的平实朴拙的民间惯有话语，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向老师，不要紧不要紧。向老师赶紧抢过话头说，给你补起来补起来。之后，向老师果真给我补起来了。各种活动，他都不忘通知我参加。除了他编辑的报纸，他还在几种民刊民报上推荐发表我的作品。
疫情期间，他受邀撰写了大型报告文学《最美的眼睛》。有次活动时，他告诉我，哪个夏天，他是如何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医院采访；回来后又是如何花费三个月的时间进行艰苦创作；现在，又是如何焦心地等待正式出版。我听了，既为他欣喜，又为他担忧。于是几天后，我还专门备了一桌薄酒，为他早日出版《最美的眼睛》祈祷祝福。
十年前的一天下午，在万州老年活动中心一间大会议事里，万州作协专门为我举办了一场三本新书正式出版发行会。向老师主动为我担任会议主持人。当他介绍我时，说这个人一生如何如何艰苦奋斗、一生如何如何辛勤耕耘时，竟一时哽咽泪流起来，话语几次打住。全场看着他都有些惊讶。因为这对向老师来说，在公开的场合，是极为少见的。
往事如烟忆求纬。今天向求纬老师走了，他化作了一缕青烟，由生前的有声有色，化为了现在的无声无息。我想，青烟在天上走，该会也有它的足迹吧。它缭绕，它飘逸，它回环，好像不愿离开不愿走的样子。不然，我们为何还能感觉得到，向求纬老师还在我们身边呢？时时处处的，举目能望，伸手可触。
年7月21日凌晨三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