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印尼桑吉兰感受沧海桑田旅人心语

我在印尼爪哇岛的古城日惹逗留时,得一日空闲。是去攀爬默拉皮活火山,还是寻访桑吉兰“爪哇人”遗址?斟酌再三,后者占了上风。为何这样选择?因为想到“人生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桑吉兰遗址之于印尼,犹如周口店遗址之于中国,同为古人类化石圣地。或许,这些疑问可以在桑吉兰得到解答吧。

出发那天正值农历正月初一。清晨,出城路上车流量明显多起来。和司机闲聊,才得知从年开始,农历新年已成为印尼的法定节日,放假一天。行行停停间,翻阅搜集的各种信息:年达尔文去世时,他提出的生物进化论已被公认为19世纪自然科学的三大发现之一。受进化论感召,年来,一代代古人类学家前赴后继奔赴世界各地发掘化石,不断丰富完善我们对人类起源的认知。这其中,以尤金·杜布瓦、孔尼华为代表的学者把目光投向爪哇岛中部梭罗河沿岸的桑吉兰地区。

对桑吉兰的考古从年开始,年有关“爪哇人”的研究成果首次面向公众发布。多年以来,在56平方公里范围内,古人类学家系统调查了过往万年来的地层,发现了分属于多个直立人的大量化石。这些化石不仅展现了更新世人认知的人类进化历程,更证实桑吉兰地区多万年来一直有古人类生活。这里毗邻赤道,属热带雨林气候,终年高温潮湿,日复一日风雨冲刷,遗址保存状况如何?56平方公里内星罗棋布的发掘点,现在又是怎样展陈的?距离目的地越近,我的好奇心越发强烈起来。

司机先带我来到游客中心所在地克里基兰。时值假期,游客之多超出想象。和工作人员交流得知,游客大多来自附近的梭罗市,赶上一天假日,或全家出游,或学校组织游学。与中国一些成熟的大型遗址公园相仿,印尼政府选择了四个重要的遗址点,分别以人类进化、当下研究、遗址发现史等为主题建设分馆,并在它们和游客中心之间建设专门的交通线路。

我去的第一个分馆在布库兰,相比低矮、略显陈旧的克里基兰游客中心,这里的展馆建筑高大簇新,布展以进化论为线索,全面介绍了人类的进化历程。特别是展厅内安放了许多符合青少年兴趣特点的互动装置,显示出较高的设计水平。我在展厅内看到许多学生,他们三五成群,津津有味地参观、互动。望着一张张天真无邪的面庞,我的内心深受触动。

和孩子们挥手作别,我来到和布库兰毗邻的曼雅瑞久,这里有一座小型博物馆,最大特色是考古发掘探方的原状陈列。建筑师从中爪哇地区传统建筑中提取符号,设计出宛如风雨桥一般的保护棚,加盖在考古发掘探方之上,令这些珍贵的探方清晰地在高温高湿环境中原地保存,打消了我对热带雨林地区土质遗址能否妥善保护的疑问。

车子在赤道的乡间丘陵辗转,来到了达玉,这里的博物馆聚焦当下的前沿研究。从地形看,此地是下切的沟谷,地质学家、考古学家多年来一直在此打探沟、挖探方,精耕细作出的地质剖面具有极高的科学价值。虽然至今我都不知道达玉博物馆的设计师是谁,仍深感其设计颇具匠心与巧思。他不仅依着向下的地貌顺势而为,展示多个地质剖面,更在沟谷底部的小块平地“螺蛳壳里做道场”,设计出供附近村民使用的休息室和简易的儿童游乐园。热带正午,碧空万里最是酷热,几家村民乘凉休息,孩子们在乐此不疲玩耍。

放弃午饭,继续在狭窄的乡间公路前行。路面变得破旧,颠簸中,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崭新的宏大建筑,恩格邦博物馆到了。这里重点展示的是桑吉兰遗址的发掘史,其中专门提到当地华人采集中药“龙骨”,从而推动杜布瓦等科学家发现“爪哇人”化石的故事。从布库兰开始,每座博物馆都不收费,但需登记,外国人还有专门的花名册。我好奇地浏览恩格邦的记录,发现这里几乎没有外国人来过。上一名外国参观者是韩国人,已是小半年前的事了。由此再端详恩格邦的镇馆之宝——一具保存几乎完整的三角头剑齿象化石,顿觉这头巨兽硕大的骨架兀自伫立,很是落寞。

结束一日周游,司机说他虽是当地人,也没来过这些分馆,今天玩得很开心。返回日惹的路上,他友善地停车,带我登上印尼考古协会建造的瞭望楼,俯瞰桑吉兰全貌。那是热带的、望不到头的一片绿海,满溢着生命力。年底,学术期刊《自然》刊发“爪哇人”最新科研成果,这些直立人一直生活到距今10万年前,他们的少量基因仍保留在我们——现代智人的体内。从茹毛饮血到发出“人生三问”,百万年沧海桑田,似乎倏忽而过。

《人民日报》(年08月16日1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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