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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水人王小白,从小父母双亡,生活十分艰难,不过貌若潘安,长得风流倜傥,可以说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那张脸。
当地首富苏半城也是这么认为的,便将女儿许配给小白。还给了田产,盖了大房子,不到一年,苏半城就死了。
岳父死后,小白妻子苏氏和妻弟都看不起他,苏氏特别蛮横不讲理,使唤小白好像佣人一样;自己吃的是美味佳肴,小白只能吃剩饭冷菜,仅仅这些也就算了。
小白十九岁的时候,去省城赶考失败,回到家中,发现苏氏外出,家中刚好煮了一锅羊肉,小白忍不住先吃了一碗羊肉。
苏氏回来也不说话,一脚把火炉踢开,小白慌乱中筷子掉地,喊道:“做人像我这样的,还不如死了好!”
苏氏大怒,质问:“ 就去呀!看你也没这个胆子。”小白就找绳子准备 ,并且 次用碗打了苏氏的头。
小白气不过,心想自己活成这个样子,还真不如死了痛快;他来到林中深处,刚找到一颗不错的树,准备系好绳子 。
忽然看到一个小土坡好像挂着裙子,一瞬间有一个丫环出现,看到小白就马上消失不见,好像烟雾一样,但土堆也没有门。
小白一看就知道是妖怪,不过现在自己都 了,也无所谓什么妖怪不妖怪,就解开绳子暗中观察个究竟。
过了一会儿,丫环露出半个脸,马上又缩回去。
小白心想,反正都 了,如果跟着这个鬼说不定还能开心点,就捡起一块石头敲了敲土堆,问道:“这里如果能进去的话,就告诉我,我不想打扰你,我就是 了。”
很久没有回应,小白又敲。
忽然里面有人回答:“你真的想求一死的话,就请天黑了再来。”声音清脆但很小,好像蜜蜂嗡嗡那么小。
小白无奈,只好等待天黑。
夜幕降临,天空挂满星星的时候,幽深的树林变成豪宅大院,朱门大开。小白刚走上台阶没几步,面前就涌出一条河,冒着热气好像是温泉。用手摸了一下,果然很烫。
小白猜这是妖怪变出来让他马上死的途径,于是往里面一跃,河水太烫,虽然穿着厚衣服,皮肤好像烫烂了一样,还好飘着没有沉下去。飘着飘着,小白慢慢适应了水温,双手乱抓好不容易才爬上河对岸,还好身体没有烫伤。
走了几步,远处高屋中有灯光,屋中窜出猛犬一只,朝着小白就追,咬烂了他的衣服。小白恐惧,捡起石头扔过去,猛犬才停止。
后面又有许多猛犬要来,每一只都和小牛一样大。危急时刻,丫环出来大声呵斥,猛犬才退回去。问他:“那个 的书生来了吗?我家小姐大发慈悲,可怜你带你去安乐窝,从此你再也没有痛苦和烦恼。”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小白跟在后面。
来到一个灯火通亮的屋子,说:“你自己进去吧,我走了。”
小白进去环顾四周,居然就是自己家。马上夺门而出,就遇到妻子的老奶妈,问道:“整整一天全家人都在找你,又要去哪里?”说着就拉住小白。
妻子苏氏头上还缠着白布条,从床上下来笑着说:“做夫妻也快一年时间,就是和你逗着玩的,我也知道自己错了,你也不要生气,你不也打了我的头,就算和解了。”
于是从床头拿出两锭金子放在小白怀中,还说:“以后吃什么,穿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小白也懒得说话,扔了金子就往出跑,还是去土堆找鬼门关。
来到荒郊野岭,远远地看到丫环提着灯笼慢慢地走,小白快步追上去,丫环才止步,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辜负我家小姐的一片苦心。”
小白喘着气,说:“我真的只想一死,不是想怎么活的幸福。你家小姐如此富贵,在阴间应该也要佣人的,我甘愿做奴仆,也不想享受活的乐趣。”
丫环摇摇头,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的想法还真奇怪,不过我们家也没有其他的工作,只有淘沙子,掏粪,喂狗,背尸体等等,如果你没完成工作,就会背割掉鼻子,挖了眼睛,割了耳朵,你能办到吗?”
“可以的。”小白回答。
跟着来到后门,小白问:“刚才说的那些工作都是干什么的?还有什么背尸体,哪里有那么多的尸体?”
丫环回答:“小姐慈悲,办了一个孤独园,专门收养了横死之人,他们成了孤魂野鬼,差不多有好几千,每天都有新死的,需要背走埋了,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进了一扇门,上面写着“孤独园”三个字。
里面房屋错乱,臭气熏天,里面的鬼魂看到灯火,就爬过了,都是断了头断了脚的,惨不忍睹。
小白回头就要离开,看见墙角还有尸体,走近一看,血肉被啃的模糊,丫环说:“这是半天没有背走的,已经被野狗吃了一半。”命小白去背走。
小白有些害怕,丫环说:“这点苦都不能忍受,你还是回家去吧。”小白没有办法,背起尸体放在安全的地方。于是请求丫环能换一个工作,这个太臭太脏了。
丫环:“好的!”
来到一间屋子,说:“你先在此坐一下,我去去就来。喂狗的工作比较轻松,给你换成喂狗的,事成之后,你要报答我啊!”
进去片刻功夫,丫环小跑出来,说:“快点,小姐出来了。”小白进屋,看见屋内堂上挂着四个大灯笼,有一个女子坐在窗户边,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美若天仙。
小白跪在台阶下面,女子命人把他扶起来,笑说:“这么瘦的书生怎能喂狗?去西边屋子登记名册吧。”小白跪地拜谢,女子告诉他:“你是一个朴实忠诚的人,可以做这个工作,如果有一点错误,后果是很严重的。”
小白急忙说:“是的,是的。”丫环就带着他去了西边屋子,屋子整洁宽敞,看着很舒服,小白拜谢:“多谢姑娘,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来历?”
丫环:“小姐名叫昭君,是东海薛侯爷的女儿,我叫春燕。早晚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告诉我。”
春燕出去,抱来所需的衣物和被褥,还铺好了床,小白特开心。
黎明十分,小白起床工作,登记死鬼的名字和籍贯等信息。一个仆人进屋拜见小白,贿赂许多美酒佳肴。
小白拒绝没要,一日两餐都是丫环供应,昭君观察他工作认真清廉,特意赏赐了一身新衣服,每次都是派丫环春燕送过去。丫环气质脱俗,且漂亮,和小白熟悉后,常常目送秋波,小白假装不知道。
工作两年多,小白得到的赏赐比正常俸禄要多得多,他更加小心谨慎的工作,一丝不苟。一天夜里,小白刚要睡觉,忽然听见外面嘈杂一片,马上拿刀出去,外面火光冲天,院子里到处都是强盗,众人惊慌失措,四下逃跑。
一个仆人督促小白赶紧跑,他不跑,还用泥巴涂在脸上,混在强盗中间大喊:“不要伤了薛昭君,抓活的分钱,别让她跑了。”
看强盗乱作一团,小白知道昭君小姐没有落入强盗之手,就悄悄跑到后院寻找。遇到一个老婆婆,询问后才知道昭君和丫环春燕已经翻墙跑了,小白也越过高墙,果然见到她二人藏在漆黑的地方,小白问:“这里怎能藏人?”
昭君回答:“我们跑不动了。”小白扔了刀,背着昭君继续跑,一跑就是两三里地,满头大汗,衣服全湿,才跑到山谷,把昭君放下了休息。
忽然从旁边窜出一只老虎,小白大惊,老虎已经咬住昭君,小白情急之下抓老虎的耳朵,胳膊伸进老虎的嘴里,他要虎口夺人,老虎嗓子疼痛松开昭君,咬小白,嘎嘣一声小白的胳膊让老虎咬碎,掉在地上,老虎也跑了。
昭君哭着说:“可把你害苦了。”
小白还没有感到疼,就见鲜血如流水,让丫环从裙子扯下布条包裹伤口。
昭君阻止丫环,捡起胳膊,安在小白身上,才用布条包裹。天渐渐亮了,才开始往回走,眼前一片废墟。
天大亮,四散的仆人都聚集回来,昭君亲自去小白的西屋,询问伤势如何。解开布条,胳膊骨头已经接好;又涂了一些草药,才离开。
因此更加看重小白,吃穿用的都和自己是一样。几日后,胳膊就恢复如此,昭君办了酒菜犒劳小白。
昭君赐坐,小白礼让了三次才坐下。昭君举起酒杯好像招待重要的宾客一样,说:“我的身家性命全靠您保全,想着和你共结连理,但没有人做媒,只好自己亲口对你说。”
小白惶恐,说:“小姐对我恩重如山,就算是我的小命也不能报答,小姐说的事情,害怕遭到雷劈,我不敢答应,如果小姐可怜我一个人,赏赐一个丫环就足够了。”
一日,昭君的姐姐招娣忽然过来,也是一个绝色佳人,四十多岁。晚上对小白说:“我不远千里为妹妹说媒,今夜可以和你洞房。”
小白起身拒绝,招娣命人上酒,让小白和昭君喝交杯酒。小白依旧拒绝,招娣拿过酒杯,小白跪地谢罪,才喝了昭君的酒。
招娣离开,昭君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本来是天上的仙子,因为获罪被贬下凡。自愿在地下收留孤魂野鬼,为自己赎罪,刚好遇到劫难,才与你有合体的缘分,就让大姐前来代为主婚,以及让她管理此地,我与你回家。”
小白却说:“地下最开心,我家中有一个悍妻,而且房屋简陋,你们不可能和平相处的。”昭君笑,“没关系。”二人醉酒,上床休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 无数。
过了几天,对小白说:“阴间不能相处太久,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送给他一匹马,土堆开门又再次合上。
小白骑马回家,邻居大吃一惊,到家门口却看见一幢富丽堂皇的宅子。
原来,小白离去后,妻子苏氏叫来两个哥哥,想报复小白;等到晚上小白也没有回去,才离开。
有人在河沟里发现小白的鞋子,怀疑他已经淹死。
又等了一年多,也不见人影。有一个陕西商人,经人介绍认识了苏氏,二人就在原先的宅子结婚。半年光景,修建了许多房屋,商人经商归来,又买了一个小妾,从此苏氏争吵不断。
商人数月没回家,小白知道来龙去脉,大怒,骑马就冲进去,看见老奶妈,奶妈趴在地上,小白骂了半天,命她带路去找苏氏,苏氏早已躲藏, 在后院抓获,发现已经 而死。
小白让人把尸体送回苏家,喊出小妾,年龄十八九岁,相貌标致,于是住在一处。商人归来,托人问小白,想要回小妾,小妾却不想跟商人走。
小白写好诉状,告发商人霸占房屋家产,强娶妻子,商人不敢再生事端就悄悄离开。
忙活了几日,小白怀疑昭君有负约定,一夜正在和小妾对饮,忽然有车马到,开门时昭君到,并留下春燕一人,其余都原路返回。
进屋,小妾拜见昭君,昭君看后说:“这个小妾可以生育男孩,可以替我生育子嗣。”于是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小妾跪地接受,马上服侍昭君,昭君拉着她,交谈十分融洽快乐。
过了一会儿,昭君表示有些疲倦,想要睡觉。小白脱鞋上床,小妾退出;小妾出门返回自己房间,却看见小白躺在自己床上,马上返回昭君的房子,他们已经熄灯睡觉。
小白每一晚都在小妾房内休息,有一次小妾夜间起来方便,悄悄来到昭君窗下,听到小白和昭君欢声笑语,小妾很奇怪。
回屋就告诉小白,但床上空无一人。只好等到天亮才悄悄地告诉小白,小白也很奇怪,自己有时候和昭君休息,有时候和小妾休息。
小白嘱咐不要告诉任何人,过了一段时间,丫环春燕也悄悄和小白私会,昭君好像一点也不知道似的。
忽然一日,春燕肚大要生产,疼得喊:“小姐。”
昭君进去,胎儿就出来,一看是个男婴。剪断脐带放在春燕怀中,笑着说:“你不能再生孩子了。生得多了,将来就舍不得离开了。”
从此春燕就没有生育孩子,小妾生了五男二女。转眼过了三十年,昭君有时候回家,都是在夜间出门。有一天带着春燕离去,就没有回来。
小白八十岁,有一天夜间带着老仆人出门,也是一去不复返。
篇后语:
这一篇出自蒲松龄《聊斋志异》中《锦瑟》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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