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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3月以来,欧美银行业发生了一系列举世震惊的大事,硅谷银行等三家美国银行倒下,全球知名的老牌银行瑞信暴雷,很多网友惊叹,真是见证历史了。市场各方对这些事件的原因分析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那么,在纷繁复杂的内外部因素中,究竟哪些因素是致命的?对欧美银行业还会产生进一步的冲击吗?这对我国商业银行防范经营风险、完善银行监管和危机处置有什么启示?本期《雨珊会客厅》很高兴邀请到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浙商银行原行长刘晓春,野村证券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为大家梳理事件背后的原因。
栏目简介:
新金融联盟打造的高端人物访谈栏目,主要针对国内外金融市场热点事件、前沿话题,邀请金融界资深专家,分享真知灼见。
本期嘉宾:
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浙商银行原行长刘晓春
曾任农业银行香港分行总经理、浙江省分行党委委员、副行长,农业银行总行国际业务部副总经理等职务。年7月起任浙商银行党委副书记、副董事长、行长。年1月,任上海新金融研究院(SFI)副院长。主要研究领域:金融科技、银行经营管理、银行转型、金融监管等。
野村证券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
野村证券董事总经理和中国首席经济学家。北京大学经济学学士和硕士,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博士。年加入美林全球宏观研究部,后担任美国银行美林证券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和董事总经理。年初至年五月期间在华泰证券担任研究所所长、首席经济学家和董事总经理。陆挺是特许金融分析师(CFA),并担任香港中国金融协会副主席、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和CF40特邀成员等社会职务。
主持人:
新金融联盟秘书长、金融城CEO吴雨珊
曾就职于国内顶尖财经媒体,历任高级记者、金融版主任。长期致力于中国银行业改革发展的观察和研究,公开出版相关文章及书籍逾万字。曾出版著作《变革二十年——交通银行与中国银行业嬗变》《开发性金融创世记》。
欧美银行风波的原因和启示
主持人:大家好,这里是《雨珊会客厅》,我是主持人吴雨珊。今年3月以来,欧美银行业发生了一系列令人震惊的大事,硅谷银行等三家美国银行相继倒下,全球知名的老牌银行瑞信也爆雷,很多网友惊叹,真是见证历史了。市场各方对这些事件的原因分析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那么,在纷繁复杂的内外部因素中,哪些是真正致命的?这个事件对欧美银行业还会产生进一步的冲击吗?这对我国银行业防范经营风险、完善银行监管和危机处置有什么启示呢?今天,《雨珊会客厅》很高兴邀请到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浙商银行原行长刘晓春,野村证券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为大家梳理事件背后的原因、剖析真相。
百年瑞信倒下告诉我们什么?
主持人:刘院长好!陆首席好!我们首先来聊一聊瑞士信贷的问题,瑞士信贷是全球第五大的银行集团,有人说他的爆雷就是花样作死作出来的,你们二位怎么看?
刘晓春:瑞信事件是比较典型的或者说银行出事的方式。总体上,第一个是资产投资出问题,第二个是衍生产品,也可以是刚才说的花样作死。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美国银行业搞混业经营,欧洲银行业跟上。欧洲银行业里当时做得最激进的可能就是瑞士信贷,还有另外一家,现在也在风雨飘摇中。他们之所以影响比较大,也因为他们是全球性的银行。
一是做混业经营,一是全球布局,和其他国际性银行相互之间有资产和负债的交易、持有,相互之间的对手方交易。他倒下可能会影响很多欧美大的银行,会引起系统性风险,所以,他是一个比较典型的案例。
从这个情况来看,瑞信商业银行信贷部分的投资,基本上都是围绕投行在做,而且是全球布局,不像一般以为的国内的信贷或者是资产投资有问题。他很典型的就是国际化,资产是国际化的,出的问题也是国际化的,当然影响也是国际化的。我理解是这么一个情况。
主持人:陆首席,您怎么看?
陆挺:对,这里面可以分为两块。第一个方面是内部问题,尤其是客户管理方面的问题。对瑞士银行来讲,业务最核心的实际上是他的私人银行业务。过去10来年,这块业务在客户的甄别、管理方面,确实值得吸取教训。
第二个方面,在资本市场投资放贷方面,过去10来年,他确实有过很大的亏损。比较严重的一次是年3月,Archegos爆仓引发了历史上单笔最大的对冲基金损失,他的钱来自于几个大的综合性银行和证券公司,这中间瑞信是亏得最多的,一笔就亏了55亿美元。可以说,那笔亏损在整个一连串事件中,对他的打击最致命。亏损后,瑞信后面很多事情都很难顺利。
主持人:对,关于客户信息管理的问题,去年就发生了一桩丑闻,客户信息发生了泄漏,这对银行来说声誉上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比资产损失潜在的影响还要大。
刘晓春:对银行来讲,客户信息安全是第一位的。如果客户信息做得不好,人家钱放在你这里,就更担心了。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
刚才陆首席也讲了,那笔亏损以后,带来一个问题,做投行往往会有这个问题。我们有的时候形容做投行是打猎的,商业银行是农耕文化。因为它一笔很容易亏的太大,对它来讲怎么翻身?往往也是想最好能够一笔扳过来,但是越是这样,导致后面选择投资的时候荒腔走板。
主持人:这样一家有多年历史的老牌银行,在过去十几二十年里,资产规模缩水60%,出现这么大的经营问题,难道经营层内部没有反思和调整吗?为什么就任由它发展到今天,最后不可收拾?
刘晓春:把我自己带入到管理者的角度来想,我是新的管理层,就是要重振雄风。虽然现在缩水了,但是原来有个顶峰的位置在这里,我到这个岗位,就希望回到顶峰,甚至要超越原来的顶峰。这个时候,如果决策者包括团队脑子发昏,就会出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有些银行出了比较大的亏损或者问题以后,后面会想办法去做一些比较大的业务,来获得新的声誉。
从启示角度来讲,我们要考虑的问题是关于银行业混业经营的问题。我们怎么来看待?实际上,现在已经不存在严格的分业经营的问题,但也不能就彻底的混业经营。如果是混业经营,包括做所谓的投贷联动,这两块业务怎么融合、怎么匹配。从瑞信这件事情上,我们就可以去吸取教训。实际上,传统商业银行的问题,主要就反映在投行这一块,包括那些出问题的贷款业务,也是配合投行这一块业务比较多,这是第一个要考虑的。
第二个要考虑的就是国际化怎么走。我们银行要走出去,作为第二大经济体,银行要出去,但银行业和一般的工商企业不一样。一般工商企业就是卖商品,只要价格、质量、功能有优势,就能出去了。但银行的问题,像刚才讲客户信息,人家首先对你信任不信任。比如外资银行到中国来,它也很难做大,原因就在于本地市场一般外资银行是很难进入的。
现在一些国际大行,在国外能做本地银行业务的,往往是那个地方相对落后,或者自身银行体系比较弱。如果不是这些地方,哪怕是大牌银行也没用的。大牌银行到我们这里也没用,做不起来的。
所以,我们的大牌银行跑出去也会遇到这个问题。我们出去的区域战略、客户战略、产品战略、业务战略怎么来定。所以,也是瑞信给我们的一些启示。
主持人:陆首席,您有什么补充吗?
陆挺:刘院长已经讲得很全面了,有一点补充。从年到现在,对于像瑞信这样的欧洲银行,除了一开始单笔损失之外,后面也确实遇到了让它很难重振雄风的不利外部环境。因为到了年以后,全球开始加息,在加息的过程中,对全球金融市场造成了一定的震荡。可以说,这轮全球金融震荡是压倒瑞信问题最后一根稻草。也可以这么说,也许给它一个不一样的时点,让它去恢复以往的雄风,也许能做成,但往往有的时候还有一个天时的问题。
哪些外部因素“逼死”了硅谷银行?
主持人:相比瑞信的有迹可循,美国硅谷银行等三家的倒闭可能更加令人意外,差不多是在一两周之内三家银行就倒下了。关于这三家银行的原因分析就更是众说纷纭了,我想请两位先从外部因素做一个分析。
陆挺:外部因素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美国的高通胀。高通胀后就是快速的加息,年以来美国最快的一个通胀达到9%。加息是沃尔克时代以来,年以来最快的加息,是上一次最快时候的两倍。而这次加息之前,长达10年,美国处于低利息的时代,甚至很多人说美国和欧洲要进入日本化的时代。
经过疫情,大规模的放水,又低估了通胀,进入高通胀,然后快速加息,使得整个美国的银行业措手不及。从监管者到华尔街,到大的商业银行、中小商业银行,实际上都低估了通胀带来的危险,低估了快速加息对他们的影响。
再回顾一下,之前在美国流行谈现代货币理论(ModernMonetaryPolicy,MMP),认为现在低利息时代,如果经济不行,就是印钱,就是财政赤字,好像觉得没有什么制约。现在我估计已经没有什么人再谈MMP了。大家都意识到原来印钞和大规模的财政赤字真的会带来通胀。这是第一个比较重要的外部环境
还有一个外部环境,涉及到过去几年比较火爆的加密货币。我认为是一个次要的,不是主要的。但是像SilvergateBank、SignatureBank,这两家银行加密货币的问题,包括FTX的崩盘,实际上也对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产生了一定影响。
这两个外部环境结合起来,在我看来基本上囊括了我们所需要分析的这几家银行出问题的外部因素因素。
主持人:刘行长,您对外部因素有什么补充?
刘晓春:我顺着陆首席讲的,因为面临的这些问题,聪明钱也好,市场也好,都感觉到要出问题了,或者说感觉到泡沫要爆了,但是不知道在哪里会出问题,所以大家都在找,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在找爆破点。只要有一个异常,就有可能变成一个引爆点,然后就会形成一个叫叙事或舆论。
所以,有可能被找的本来不一定有问题,但是它就倒霉了,就倒掉了。我觉得签名银行可能就是因为被带出来的,实际上它本身不一定有太大的问题。你不能说完全没问题,要不然倒不了。因为硅谷银行是搞科技的,你也是搞科技的,那么你也有问题,哗一下子就把它给弄掉了。现在大背景是大家都在寻找这个爆破点,只要哪一个倒霉蛋稍微有点不对,就有可能被当做是爆破点。
陆挺:我呼应一下刚才刘院长讲的,其实这一轮发生很多问题,最早给金融市场带来的冲击是去年的9月,英国伦敦的一些养老金公司。我印象特别深,因为那天我正好在伦敦路演,早上安排的三个路演的会,突然间有两个取消了,这在以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后来人家告诉我,市场动荡特别厉害,那天伦敦市场遇到了雷曼危机以来最大的动荡。
原因是什么?因为当时欧美的快速加息,导致了国债预约的一个快速的上涨。上涨之后,它必然对一些金融机构所持有的资产的价值带来很大的影响。首当其冲的就是养老金的管理公司。这背后的机制比较复杂,但事情确实是发生了。所以,那几天伦敦市场动荡很厉害,英镑兑美元掉到快要到1:1的位置。
其实我们都在说因果,发生这个事情了,下一个会在什么地方?因为快速加息一定会对资产价格带来很大的影响。也许是贵金属,也许是加密货币,也许是商业地产,也许是普通的地产。因为有些银行房贷是30年的,只要是长期的放贷,如果之前是用了一个短期的融资,那必然都是有问题。当然,不一定都有问题,因为可以做对冲。
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加密货币系统出了点问题,商业地产从去年到现在一直是在风口浪尖。在商业地产也许不是这几家银行出问题的主要背景,但现在全世界都在盯着这一块。疫情对这类产也造成了价格上比较大的影响。如果说疫情导致滞后的快速加息,对国债利率的影响比较大之外,疫情对商业地产的影响也很大,伦敦办公室的使用率还只有之前的一半。大家都很担心商业地产。
这些问题结合在一起,大家都在寻找这样的一个风险点,但其实我们很难知道风险点在什么地方,最后大家发现原来持有大量的美国国债,尤其是久期比较长的也会出问题。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硅谷银行做错了什么?
主持人:二位分析的理由听起来非常有力。确实市场上有声音说美联储暴力加息,以及加密货币的问题,是导致硅谷银行这三家银行发生重大风险的重要原因。但也有一种声音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倒霉蛋自己也有问题,我们分析一下他们内部到底存在什么问题。
刘晓春:我可能有一个不同的观点,你刚才也讲了,美联储加息,包括加密货币风险,是全市场的一个事情。尤其是美联储加息,是针对全市场的,而且他的目的就是要针对全市场,或者说用鲍威尔讲的话,就是哪怕忍受一点经济的萎缩也是需要的,经济从病态恢复到健康,本身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我觉得这已经说明问题了,这个当中肯定有倒霉蛋,那是谁,不知道。你刚才讲的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们不能把简单去把硅谷银行的问题归结为美联储加息,美联储加息肯定是一个重大原因。我们要想在当中吸取教训,监管也好,银行经营管理也好,一定要去分析他的管理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认为这是一个资产负债管理问题。首先讲他的负债特点,很简单,基本上都是科创企业在存款,还有一部分就是PE/VC临时的资金,就是还没有投出的资金在这里存款。所以,他的资金来源这些占的比重很大。如果单纯讲负债结构,他的负债就是稍微有一点点储蓄存款,储蓄存款是百分之零点几,很少。
从一般银行来讲就觉得这是很好的,几乎也没有同业存款,但是他的问题首先都是企业存款,而且都是企业活期存款,或者说在国外的分类是结算后存款,不需要利息,但他肯定是属于经常要出去的。
但是这些企业的特点是什么?都是初创企业,烧钱企业。所以,他的存款来源是风投,天使人a轮b轮投给他的,然后他就存在那里就慢慢烧。很少有经营性的现金流回流。他这样就和我们平时讲的企业存款就不一样,我的企业存款客户既有存款,经常有回来的钱,又经常有存款出去的钱,所以他还是有一个波动平稳当中的波动或者波动上的平衡。他几乎是这么一个规律,你要不断融资,不断有存款投资去,这样就是非常不稳定的存款。
第二个问题是到年底他有多亿美元的存款,2/3以上是这三年突然增长,也不是他主动拉的。突然有了这么多钱,对他的管理确实是一个挑战。我怎么来用?这个是负债端的问题。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不是他主动的,是被动的。
他的管理层也意识到存款的特点或者说负债来源的特点,所以他也没敢在三年内拼命放贷款,他三年内的贷款只增长了50%。
他投资的主要是国债和有抵押的证券。从评级角度来讲,都是优质的、高流动性的。所以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单纯讲久期也是很难说,因为要看做账怎么做的,大概是2/3是在持有到期,这个就有久期问题了。不持有到期了是没有久期问题的,因为他都是高流动性的证券。所以,实际上他是意识到问题。
我分析下来他有几个事情,假如我自己代入的话,我就发现好几件事情没有做和没做好。一个就是备付金,比如我们有存款准备金,监管对商业银行还要求除了存款准备金以外的超额准备金。超额准备金要求是存款的2%以上或者说1.5%以上,有的时候会变。虽然银行会想办法尽可能往低里去放,杠杆可以放大一点。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放到只到2%,因为这是很危险的。人家来用存款,包括我们每天到4:00的时候,突然一笔大额支付出去了,如果这个下来的话,人民银行要罚、要批评他。我们也不敢说真的放到2%。再加上前些年的存款准备金率也很高,百分之十几,对吧?所以,基本上备付金要在15%~20%,或低的话15%,或者稍微下来一点会有这个水平。
按照我的想法,他这样一种负债结构备付金就应该更高才对。但是我就看了他这三年,年底已经是最好的了,只有60多亿美元,现金加到期的存款,实际上也就是央行的活期存款,只有5%左右,差距就比较大了。
第二个问题,前面讲的基本上没有同业负债,资产端也是这样,他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同业开放之类的。从银行来讲,往往会利用同业的往来来进行流动性的平衡。流动性多了,我会存放一点同业,流动性少了我拆借一些,或者说两边我同时做一遍,来平衡我的流动性,他几乎是也没有的。
第三个问题,即使是这些债券也好,证券也好,这些持有我们叫做交易类的。从银行来讲,他也会分两类,一类是作为流动性管理工具的,这块不是以盈利为目的,就是为了流动性配置的。一旦流动性紧张啪就出去了,有的时候亏就亏了。持有就是亏的,但是他就是为了流动性配置。
但是我觉得硅谷银行好像把这两个事情,把经营性的交易类债券和作为流动性管理的交易类债券放在一起了,都是以盈利为目的在考虑问题,没有真正的为流动性管理服务。
第四个问题,几乎没怎么做SWAP。你不能说他完全没做。
陆挺:几乎没有,他曾经做过一个,后来仓位又往下走了。
刘晓春:几乎就没再做了,可以感觉他在这上面在冒险。从商业银行经营角度来讲是不应该犯的错误,哪怕我做得不好,我至少要做。管理当中人的因素,也就是人的心理行为,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为什么会这样。
另外,无论是投行也好,商业银行也好,在做交易这一块都有一个止损的制度安排。对交易员个人根据他的级别授权交易权限,对部门会有止损点,而这个止损点要求,到了这个点就必须抛,抛就不会影响到银行的安全性。
如果不抛,必须要报告、审批。交易员要报告主管,主管作为部门可能要报告管理层或者甚至于董事会。董事会说这个市场特殊情况,我们不用抛,就不抛了。
从管理者的角度,之所以不抛的原因是两个。一个原因是确实认为这个是市场的异常异动,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现在抛没必要,这是正常的。
第二个原因可能就是要考虑,如果抛的话,对当下的损益会有什么影响,而这个损益对整个行或者对整个管理团队的绩效有什么影响。这个时候,就要考虑赌一赌。存款可能不会下得那么快,特别是去年下半年,眼看年底快到了,如果这一弄,今年的绩效就泡汤了,是不是熬也熬到12月31号过去再说,这一熬市场没有跟着你的想象走,就扳不回来了。
所以,在管理上有可能他把头寸管理部门和资金交易部门放到一起了,而头寸管理、交易的职责职能没有很好的分离,这是一个问题。
再一个就是考核制度,包括对个人、对管理层是不是有问题。但不管怎么说,我认为从内部管理来讲,最终还是资产负债管理没到位。
宏观分析失误导致硅谷银行“行差踏错”
主持人:谢谢。陆首席,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陆挺:我就从宏观分析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像硅谷银行,实际上在很多方面是一个很优秀的银行。年以前,他在投贷联动方面的核心竞争力是最棒的。
单他现在已经被美国第一公民银行(FirstCitizensBancShares)收购了,对吧?等于安排收购,但是他最好的团队已经被汇丰银行挖走了。
这家银行有他优秀的一面,但是也有欠缺使得他没有躲过这次灾难。他在资本市场投资、宏观的判断分析这一块,在我看来,确实是做得远远不够。
这家银行的气质、渊源是这样的,他跟PE/VC打交道,跟高科技公司打交道,可能觉得宏观的东西,资本市场(二级市场)的东西,买卖国债什么跟他离得比较远。
但在短短三年间,负债端存款是之前的三倍。他也不敢放贷款,这个方面是表明他很有经验,不能乱放,然后把这个钱用来买国债买MBS(Mortgage-BackedSecurity,抵押支持债券或者抵押贷款证券化)。
其实这也不是大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久期没有管理好。如果他在宏观的判断上做得比较好的话,应该更多的配货币市场,配久期就是很短,最起码把中间的结构做好。久期比较长的,他应该做好风险管理,做好对冲。我是觉得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也不怪SVB,可能对美国很多银行来讲,经历了过去十几年的低利率时代,大家都有点麻木了,大家的意识、团队的判断,敏锐程度都远远不如以前了,是吧?这个方面SVB也不能算特殊,但他可能还是要比华尔街的一些银行欠缺。
第三个方面,如果说在年2、3月之前,没有意识到美国的高增长和美联储后面的高速加息,我觉得这不算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因为整个市场都是这么想的。但如果在这之后你还是这样子,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这一方面是止损的问题,另一方面还是内部的风控和对宏观的判断出了很大的问题。所以,我的一个猜测,这家银行有第一流的去评估PE/VC高科技企业的专家,但没有第一流的经济学。
刘晓春:通俗一点,在支持科创企业,他形成了非常强大的核心竞争力,而且是全世界唯一的,但是他恰恰是在商业银行的一般性管理上面犯了错误。
陆挺:这个又跟过去几年整个疫情有相当大的关系。疫情一开始对硅谷是特别有利的,因为大家都要上网,大家都要买电脑什么的。那边的公司挣了好多钱,大量的资金涌入,所以年都是PE/VC特别旺的一年,资金进来的也很多。疫情之后,这些企业又面临很大的一个问题,投也投不出去,所以大的环境把SVB放到了不熟悉的领域,0多亿美金的资金投到了资本市场。
还会有其他欧美银行出险吗?
主持人:一个底子原本底子很好的银行,遇到宏观环境的变化,碰到新问题,没有能力或没有前瞻的视野去做好应对,而且缺少一位富有远见的宏观经济学家(笑),所以最终走向了不归路。
刚才两位老师分析的外部因素应该说对整个欧美银行都有影响,比如加息带来金融市场的波动。那么,有没有可能出现第四家、第五家银行风险事件?
刘晓春:我的看法是,出现也正常,刚才陆首席讲到了宏观背景,就看每一家银行在这方面的能力了。遇到新情况,是不是有能力来对付。我刚才从一般商业银行资产负债管理的角度分析,有四大工具或者方式是可以应对的。这样至少不会犯这么一个初级的错误。
刚才陆首席也讲到风控。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消息,就是他的风控官去搞女权运动,好久不上班了。这就太离奇了,你走开了,这边就没人管了,本身就是银行管理上非常大的漏洞,走一个人总要有备份的。
实际上,如果讲直线的、有形的影响链,硅谷银行和其他银行是没有的,资产和负债两边都没有太多的同业往来。所以,当时香港经管局问香港银行有没有风险敞口,最后是哪家银行只有万美元,这万美元不要说对香港,对这家银行都是无所谓的。后面的这几家银行,实际上都跟硅谷银行没关系。只是因为硅谷银行这个事情,大家都在找风险口,哪个倒霉都有可能。我觉得就这样的找法,是有可能再挖出两个来。但他不一定和硅谷银行一样,或者和硅谷银行有牵连。
所以他和瑞信不一样,为什么美联储会和那5家银行马上采取行动,包括货币互换,我觉得这个是有关系的,还是不一样。但是就雨珊问的,我觉得我们只要市场去找,一定会再挖出两个。
主持人:陆首席的看法是?
陆挺:我这边就补充一点,有可能会发生(银行风险)的细节。从负债端来讲,尤其是被联邦存款保险机构担保的可能相对比较低的一些银行。其实3月的时候,市场当时有很大的震荡,大家也在寻找这样的一些银行,包括后来出问题的第一共和银行(FirstRepublicBank),因为他的主要是高净值客户,相对来讲,他的担保比较低。从这个角度来讲,风波可能基本上就过去了。
从资产端的角度来讲,美联储的加息也接近尾声,实际上长端的利率,还有像2年期的国债利率已经从5%降到了4%,长端的10年期的从4%加到3.4%左右。这个过程已经给一些银行的资产端带来了一定的回升,所以这一块可能风险也不是特别大。
现在大家盯着的风险就是商业地产。全世界的商业地产大概是20万亿美金左右的市场。疫情如果说对全球一些资产价格带来有比较深远影响的,有一块可能就是商业地产。为什么?疫情发生后,大家发现原来我不去上班,很多事情是可以搞定的,不一定非得租一个酒店开大会。世界各国的情况不一样,很多地方还没有恢复到疫情前商业地产的使用水平,这个时候就会对商业地产带来整个价值的重估。还有,现在进入了一个相对高利率的时代。商业地产还有一个特征,需要投资长期持有的东西,跟其他一些长期资产是很类似的。
这两个因素合起来,又是一个需要短融,到长期投资,价格又在下跌,利率上升本身又给长期资产造成一定价格的影响。这几个因素加总起来,从去年到今年,商业地产已经对一些金融机构产生了影响。不仅是银行,还有一些专门从事商业地产投资的基金,他们其实也面临和商业银行一样融资要被抽走的问题。因为一些基金每半年或者一年有不同的合同,他的资金是可以往回抽的,这里也涉及到流动性的问题。
现在世界大的央行都在盯着这一块的问题,因为对央行来讲,这个事情到最后跟商业银行的运作其实是有类似之处的。所以,如果有风险点,我认为在未来几个月商业地产可能是风险点。
刘晓春:就看哪家银行商业地产的资产持有得多。
陆挺:而且放商业地产贷款比较多的,反而是中小银行。
主持人:我这里有一组数据,3月最后一周和4月第一周,全美中小银行贷款额下降了亿,25家大银行贷款额下降亿,其中地产贷款下降明显。您刚才讲到,商业地产的估值下降带来了银行业、基金各方面的综合影响,有没有可能蔓延下去,形成新的踩踏效应?
陆挺:这是一个风险点,目前这个节点上应该是谨慎看待这个事情,做好风险的防范。但另外也不一定就会造成新一轮的银行危机。尤其是在经历了这次危机之后,从监管角度来讲,是非常认真的去对待这样一个事情,能够未雨绸缪去解决。比方说对一些中小银行存款的问题,应该想方设法去维持他们存款的问题。
如果一些商业地产项目确实出现了价值下跌,从监管的角度来讲,可以提前去介入,帮他们适时处理问题。避免把一个小问题,因为大家对某些银行资产端的不信任,造成新一轮存款大搬家。这就是现在的问题,最起码我看到的监管机构都对这个事情非常重视。
欧美监管的风险处置是否得当?
主持人:说到监管,二位怎么看待这次美国和瑞士监管当局对风险事件的处置,是否及时和得当?
刘晓春:关于硅谷银行的处置,我觉得措施上非常到位,第一,是存款保证。第二,管理层要负责,道德风险问题先摆明了态度。第三,美联储根据合格的担保品进行提供流动性,担保金是按照面值的%进行抵押。第四,不需要纳税人出钱。
这四个措施我觉得非常到位,但为什么后面引出了讨论,影响大起来。可能在跟市场沟通没把这四条东西讲明白。纳税人不出钱,总要有人出钱了。实际上如果当时说明白这个事情,我觉得可能是比较好。
第一,要讲明白,假如说硅谷银行能够把他的资产负债讲明白,也就是他和其他银行没关系,你们不要再去往其他银行去推了。美国银行也是稳健的,这句话就有落地了,就落得实了。但是他就说了一句,美国银行业是稳定的,硅谷银行是个孤立事件。
第二,实际硅谷银行的资产都是优质资产,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买的债券和抵押证券是都是优质证券,都是高流动性的证券。
所以,美联储做这个动作是非常清楚的,也就是说你%给我,我把钱给你,你就可以付存款了,大不了我持有到期就收回来了。确实不需要纳税人出钱,也不需要其他银行出钱,也不需要存款保险公司出钱。如果说把这个说明白了,市场也就稳定了。
但是我觉得他就没说,大家就猜,觉得是不是其他大银行出钱,哪几家大银行出钱,这几家大银行会怎么样?
主持人:我听说中间还出现了一个小的调整,刚开始监管当局只对25万美元以下的存款予以全额兑付,后来发现风险还在蔓延,所以他们又调整为全额兑付。
刘晓春:为什么可以全额而不需要纳税人出钱,这个话如果讲明白,可能市场的稳定会更强烈一点。我个人看,因为他没有把这个讲明白。
瑞信这方面是快的,但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头。这么大一家银行,突然之间搞这么一个动作,我觉得是有问题的。或许他是保住其他银行不受影响了,但对瑞士本身的影响也好,今后瑞士银行业在国际上的信誉也好,是会带来问题的。
第二个,包括AT1那个事情,我不认为是违规了。但问题这样做,就像客户信息泄露道理是一样的,做法是有问题的。所以,我觉得不是太妥当,但是具体怎么样看后续。
陆挺:发生这种事情后,市场上会存在一个不可避免的讨论,救的太快了就会有道德风险。救得太慢了,就是银行的机制风险。所以对监管者来讲是一个两难。
这次总的来说,应该给美国央行和监管者给个高分。这次是互联网时代,尤其是自媒体时代的第一次大的银行危机。我们都知道,银行挤兑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有基本面的问题,更多是后面信息的问题,我们叫做羊群效应。以前的羊群效应挤兑问题可能就是对一家银行来讲,一两个星期之内挪掉比如34%的存款。为什么大家需要去排队,需要去取现金,即使你要去转账,你也得去到柜台上去办,是吧?
现在是电子货币时代,还是自媒体时代,这次我们发现,信息的传播特别快。尤其是像在硅谷那种地方,大家用推特用得比较多,这里面的高净值人士,像大佬们的推特粉丝很多,能够把这样的问题以最快的速度告诉给大家,使得挤兑的速度,信息传播的速度是非常快,快到了可能是以小时来记。这是以前我们没有经历过的,历史上挤兑没有那么快。
主持人: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陆挺:这里面有两个经验教训。从硅谷银行的角度来讲,他是一个教训。在自媒体时代,可以高速转账的时代,作为一个SVB的这样的高管,你如何跟市场去沟通?最后对银行的从业人员、对高管进行教育的问题,怎么沟通是一个很大的艺术。在有些关键的时点是不是一定要去融资,因为融资的时候就要披露,沟通的时候就涉及到很多技巧。实际上,本来硅谷银行不至于此,但是关键时候的一些操作,临门一脚把他送到里面。
从这个角度来讲,美国资本市场在最快时间给出了警告,一些很有经验的从业人员提出来,48小时之内不救就有问题。美国监管机构这一次反应是非常快的,所以我认为应该给一个高分。那么,另外一家银行第一共和银行(FirstRepublicBank),出问题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华尔街比较经典的一面,不需要通过监管机构,而是几家大银行,领头的11家银行给他提供了亿美金的存款。我认为在这个方面也是值得我们参考,出问题的时候,处于领导地位的大银行,如何在危机中能出手市场自救。实际当年没有美联储之前,J.P.摩根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这是值得我们去学习参考的。
像刘院长讲的,法理也许能讲得过去,但从传统来讲,还是应该让股权投资者承担最大损失,而不是让AT1债券或者Cocos债券持有人承担马上清零的损失,因为他对全球的AT1债券市场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包括对我们亚洲的AT1市场。
主持人:亚洲的AT1市场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晓春:可能就是销售麻烦点。
陆挺:当天发生了价格的很大动荡。但后来有些国家监管机构也很明确的说了,类似特例在他们的国家,会让股权持有人承担这个责任,AT1从次序来讲排在后面。
欧美银行风波对我国银行监管的启示
主持人:刚才二位提到,数字化时代,信息传播速度更快,风险蔓延速度也更快。当突发事件发生,银行经营管理者其实是有些猝不及防的。人民银行金融稳定局孙天琦局长在四十人论坛15周年的年会上,提到这些事件给我们一个启发。数字化的时代,流动性风险管理更加困难,他用了8个字来形容,一键挤兑,银行闪崩,非常形象。他提出要建立新型的风险监测预警处置体系,要优化压力测试体系。您二位认为这些风险事件对银行监管有哪些启示呢?
刘晓春:从银行角度来说,我们怎么看待今后的混业经营。确实投行业务波动比较大,对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会带来很大的影响,一旦出现失误,会对心理、股价产生影响。有一些投行业务,对资产负债表相对波动不会那么大,也不会扭曲经营者的信誉、行为,这是我们要去考虑的。
从硅谷银行来看,我觉得孙局长讲的很重要。监管指标,比如流动性指标,美国已经没有存款准备金制度了。在没有的情况下,怎么来应对存款的正常支付和可能突发的非正常的支付?这个在监管指标上要有。
第二,指标太多,对银行的管理也不好。除了指标以外,更关键的要去监管这家银行的架构、管理流程,要去检查管理流程是不是到位。比如止损,这个环节去检查一下,为什么没有到位。从这里还可以延伸到考核管理办法,KPI的管理是不是合理,是不是会导致经营的扭曲或者风险产生。真正现场监督、检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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