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风骨》——作者：周玉冰
第2章1、参加优贡会考
漫漫鹅毛大雪过后，年味渐浓。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照着黛瓦粉墙。许多人在屋前懒洋洋地拉家常，张训臣从外面回来，还没进家就兴高采烈地呼唤：“翰儿，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让您乐成这样？”张翰飞抱着儿子君逸走了出来。
“日盼夜盼，日上书夜上书，终于有了结果。朝廷迫于天下举子的言论压力，终于决定举办优贡会考，开科取士。你与承仕的机会来了。我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啊，终于盼来了。”张训臣喜形于色，“对了，你放下孩子，赶紧读书去！从今开始，孩子由你媳妇带。”
姚美龄从丈夫手中接过孩子，嘴一努，说道：“快，看书去！”
张翰飞亲了儿子一口，走进书房。
“我还得去沧山源，告诉承仕，抓紧时间读书，一刻也不能耽搁。”张训臣说完便出门，忘了带手杖，转回来取，一步一戳地朝昌溪而去。
阳光和煦地润染着远山近水。
年，在中国历史上同样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之初，陈去病的好友秋瑾在上海创办《中国女报》，几个月后英勇就义；康有为将保皇会改称“国民宪政会”；黄冈起义爆发，成立军政府；广东惠州七女湖战役打响，邓子瑜和陈纯等截获清军防营枪械；日俄共同谋划分裂中国……大清王朝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这一年，天下举人怀着科举之梦奔赴京城。这一年的优贡会考，天下举子期盼已久，尤其是乡村士子，多少人坐困家中，苦叹无米之炊，苦待朝廷佳音。
清晨的昌源河，流水哗哗地流着。
几声鸟鸣，从晨霭中传出。
早起的妇女，在河埠头淘米洗菜，说着家长里短。
张训臣与亲家吴恩绶一道，带着家人送别儿子，张翰飞、吴承仕赶赴京城，
参加朝廷春闱科考。他们将走进保和殿，等待命运的裁决。
吴恩绶原名吴绍绶。因祖父、父亲都是国学生出身，从小受家庭熏陶，满腹经纶，可惜科举不顺。年，他与儿子吴承仕一道考取秀才，便把名字改了。
由旱路改乘水路。两个满怀壮志的青年登上船，朝送行的亲人挥手，自信写在脸上。张训臣的手在空中不断挥摇，直至船只消失在不尽的河流中。
张训臣日夜盼望，对长子和二女婿两个孩子的学问，他信心十足会蟾宫折桂，又怕出现意外。自古科举，出乎意料的事太多啊。
歙县就流传一个故事，同乡曹振镛（尚书曹文埴之子），乾隆时期考中进士，嘉庆时期任首席军机大臣。道光初年，为军机大臣兼上书房总师傅、太子太傅。他的女婿胡元熙为黟县巨富胡贯三之子。胡贯三崇文尚义、乐善好施，曾捐款修建歙县河西桥、休宁齐云山登封桥、黟县渔亭永济桥和碧阳书院。
胡元熙参加科考那年，考官为了巴结曹振镛，拟定第一名为胡元熙。当年参加科考的举子得知，在开榜之前就在京城大街小巷贴满传单，上写“今科状元胡元熙”，迫于压力，胡元熙没有被点状元。
张训臣内心确信，即使一小部分人疏通关节占有名额，儿子、女婿的才华还是能够金榜题名的。
消息传来：这一年科考共录取人，女婿吴承仕考取第一名，儿子张翰飞考取第20名。
古徽州再次处在振奋之中，又出了一名“状元”啊。歙县的读书人开始查阅古籍，数算着家乡的状元。
南唐保大八年（），舒雅参加韩熙载主持的庚戌科全国进士考试，考取状元，官至舒州太守、刑部郎中。成了歙县的第一名状元。
北宋时期，歙县人吕溱、章衡考取状元；明朝时，唐皋于正德九年（年）科考第一名；清代，歙县籍状元有徐元文、潘世恩、洪莹、洪钧等，居然有十余人。如今，又出了一个吴承仕科考第一名，歙县人引以为豪。可惜的是，因为颁令废除科举，朝廷称吴承仕这个第一名为“朝元”。
张训臣家自然是最为风光了，女婿、儿子双双蟾宫折桂，前来祝贺、求教的人络绎不绝。
张家的祖坟山、祠堂里也是按照习俗，鞭炮响个不停，告慰列祖列宗。
张训臣这个时候，最为乐道的是定潭村张家的历史。
定潭村离新安江码头5里路，像一条船泊在盆地中，昌源河从村西向南流过，整齐的青石砌岸，与青石街道相连。村子里多是张姓人家，是汉代张良的后裔，元朝末年，五十四代常德公见定潭山川秀美，迁居于此。朱元璋皖南战事失利，向常德公借粮，遭到了拒绝。后来朱元璋建立明朝，做了皇帝。常德公担心遭受报复，带着次子潜逃到浙江天台山。长子寄安公留居定潭，生有三子，每一脉都人丁兴旺，各自建有祠堂。
张翰飞是寄安公长房一脉，为第十世孙，这一脉走耕读之路，诗书传家。他高中“进士”，意味着将这一脉张家的读书门第推向顶端。
第2章2、翰林院
沧山源吴家、定潭张家，好一阵子是大家热议的话题。
说多了，说久了，还演绎出一些传奇色彩。甚至上升到风水的角度，吴家哪座祖坟发脉了，张家祖坟是什么风水……
与此同时，歙县的街头巷尾也在议论着许承尧、黄宾虹的人生命运。
尤其是黄宾虹，因被举报参与革命，命运难卜。
张翰飞到京城后，寄住在歙县会馆。安顿下来，便去看望已经回京的许承尧，历经不同遭遇，两人感叹万千。
“鹏翎，恭喜你啊，果然不负才华！”许承尧对风华正茂的张翰飞说道，“先进翰林院供职吧。”
“还在候差呢。”张翰飞回答。
“你科考成绩优异，朝廷自会安排。我本可以说项走动，只是有人拿黄社说事，是福是祸不得而知啊！”
“黄社本是宣扬学术，何况您办学有功，不会有碍的。”张翰飞劝道。
“嗯，我倒有进退把握。黄先生则前途难卜啊！”许承尧呷一口家乡绿茶，仰首长叹。
黄宾虹虽然逃到了上海，但安徽巡抚恩铭准备上书朝廷，下令抓捕。这将是一个厄运。
历史有时候又出人意料地上演。这年的7月6日，中国历史上一件大事影响了黄宾虹的命运。这就是恩铭被徐锡麟刺杀。
徐锡麟出生在绍兴一个富商家庭，年乡试，名列副榜。在读书时就常宣传革命思想，仇视清廷，他父亲担心受连累，分了一部分财产给他脱离了父子关系。后来，徐锡麟奔赴日本，在东京结识革命党人陶成章等，积极营救因反清入狱的章炳麟。随后，他参加光复会，结识孙中山，策划回国反清起义。
年，徐锡麟归国，深得安徽巡抚恩铭赏识，第二年任安徽巡警学堂堂长、陆军小学监督。光复会领导安庆起义，徐锡麟暗中联络会党，约定7月8日乘巡警学堂举行毕业典礼时杀掉省文武大官，占领安庆，然后与秋瑾的浙东起义军共同攻打南京。
恩铭因收到南京制台端方密函，告诉他革命党人要在安庆起事。恩铭决定将毕业典礼提前到6日举行。这一天，位于安庆北花亭的安徽巡警学堂内一切井然有序，一些在校园乱窜的小孩子被赶走，他们好奇地爬上校园外的柳树上观看热闹。
操场上，铺着大红桌布，恩铭带着一群官员，鱼贯入场，就座太师椅。恩铭坐在中座，身后五六名护卫，头戴红缨卫斗，身穿蓝纱长袍，腰挂佩刀，显得很威武。
徐锡麟身着警官服装上前，行过劈刀礼，将刀插入鞘内，双手奉上毕业名册，随即大声说道：“报告，今天有革命党人起事！”全场闻声都大惊失色，互相观望，不知所措。恩铭拍案高声说：“在哪里？什么人？”
“在这里，就是我！”徐锡麟随即拔出手枪向恩铭连射数枪。一时全场大乱，纷纷夺门逃命。藩台冯煦命令大家一齐集中到抚院，随后指挥清兵去军械所镇压革命党人。激战四小时失败，徐锡麟被捕。
因镇压有功，冯煦晋升为安徽巡抚，处理枪杀案。
年仅34岁的徐锡麟被处决。
冯煦的内心对革命充满敬意，公开为徐锡麟题对联，书写在安庆大观亭：
“来日大难，对此茫茫百端集；
英灵不昧，鉴兹蹇蹇匪躬愚。”
上联感慨清廷将亡，徐锡麟眼下虽是“逆贼”，日后却是勋臣烈士，自己站在徐的墓前百感交集；下联公然赞誉徐锡麟，希望他能够原谅自己对他的处决，不过是奉命行事，为清廷尽一愚忠罢了。
随后，他想到老友许承尧深陷“黄社”事件，便以安徽巡抚的身份向朝廷上奏：“皖南学务以皖歙最早，歙县兴学，则自许氏。”
许承尧得以重入翰林院，任编修兼国史馆协修。
张翰飞也进入翰林院，与一批满腹经纶的进士们共事。清闲的生活节奏、丰富的名家字画，开启了他新的人生。
第2章3、专攻书画
在人们的心目中，翰林一词洋溢着书香气息，代表渊博学识。
唐朝李白、杜甫、张九龄、白居易，宋朝苏轼、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明朝的宋濂、方孝孺、张居正，晚清的曾国藩、李鸿章等等，都是翰林出身。
翰林院从唐朝开始设立，初时为供职具有艺能人士的机构。晚唐时期，翰林学士院演变成了专门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有“天子私人”之称。在院任职与曾经任职的人，被称为翰林官，简称翰林。宋朝以后，翰林成为正式官职，明朝以后被内阁等代替，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
由进士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这是科举时代士大夫的人生理想，是成为阁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踏脚石。
地方上，各种反清活动不断出现，人心惶惶。
张翰飞最感兴趣的是观摩历代名家字画。在翰林院，见得最多的是清初画坛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四王”作品。他们技法功力较深，对宋元各家各派有深入了解，画风崇尚摹古，缔造一套体例完备的画格。
张翰飞苦心临习，在他看来，苦练“四王”，可以让自己的基本功进一步扎实。
当自己的绘画技能提高后，张翰飞觉得“四王”的艺术追求过于严谨与程式化，不能激发自己的性灵。这时候，他又将眼光扫向艺术追求上与“四王”迥然不同的四位僧侣画家：朱耷、石涛、弘仁（渐江）、髡残（石溪）。
“四僧”利用笔墨，表现自然，抒发自我情感，慰藉饱经挫折的心灵。石涛构图大胆新颖，笔墨运用多变。朱耷继承陈淳、徐渭的传统，借物抒情，发展泼墨写意画法。髡残的山水发展了元代画家黄公望、王蒙风格，具有雄伟壮阔，苍茫浑厚的气势。弘仁的山水取法倪瓒，构图简洁，丘壑奇倔，干笔渴墨劲峭整饬，境界荒寂，富有清新静穆之致。张翰飞从他们的作品中寻找到了共同语言，使他将报效朝廷的失望，转到了山水中寻求慰藉。
第2章4、铁路理想
除了习字临画，张翰飞日常最爱做的事是阅读报纸。
年1月16日，清廷颁布大清报律，发行报刊。虽然规定内容必须事先呈报官府，交由巡警官署或地方官署检查。但通过报纸，还是能了解许多信息。
每天读一个时辰的报，是张翰飞生活的一个旋律。有时读得有感触，他会提笔写下感想，化名寄给报刊。
通过报纸，张翰飞除了对时局有兴趣之外，他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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