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想想办法帮帮我们,鬼子快追上来了!”
年9月13日,在河北省景县的后赵柏村,两个身穿简装的精壮汉子,敲开了一个普通农民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老汉,看到门口的两人时明显吃了一惊。而同时,两人中一个个子较矮的,说出了上面的那句话。老汉探出头,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招手,让两人进了院子。
抗战堡垒户旧址
老汉和两个精壮的汉子都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对一场危险的考验。但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而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无怨无悔。
景县,从政区划分上,隶属于河北省衡水县。这里紧邻山东省德州市,是非常发达的农业区域。抗战时期,这里曾归属于冀南抗日根据地。在那个黑暗的年代,这里也经历了一段非常黑暗的时期。
今日景县
年7月7日,抗战全面爆发。景县作为战略的后方,却没有得到任何军事上的守卫。原先在这里的那些县官,只顾着抓紧机会搜刮民脂民膏。在日本人还未前来之时,这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土匪横行了。
后来,八路军进入华北地区,开始建立抗日根据地,老百姓的日子才算安稳了下来。而同一时期,日本在接连攻下上海、南京两座南方重镇之后,也把进攻的矛头指向了华北。年9月26日,日军的轰炸机轰炸了景县县城,造成了三百多名平民的伤亡。这之后,县官逃走,日军在景县建立了伪政权。
日本轰炸机
在这种非常险恶的环境下,景县人民没有停止抗争。在英雄刘金科和葛贵斋的率领下,他们揭竿而起,成立了“景县抗日义勇军”。年,陈再道将军率领八路军进入景县,更是掀开了抗战的新篇章。他们凭借“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的游击策略,将日伪军搅得不得安宁。当然,在长期的斗争中,景县人民也损失不小。
年,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日军对华北县城和农村的打击也更加酷烈。但是,景县人民的抗日热情却丝毫不减。而且,在景县附近还出现了一个非常著名的抗战村落——郑古庄。
今日郑古庄
郑古庄所处的环境并不好,敌人的碉堡在其周围林立,最近的日军据点,距离郑古庄仅有二里地的路程。而且,村子的规模也不大,仅有住户七十余户,人口不到四百。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村子,却出了八十多位游击队员,两个部级干部,十一个厅级干部,三十多个县级干部。全村只有七十多户人家,但是却有六十多户都是“堡垒户”。另外,全村上下没出过一个汉奸,没出过一个伪军或者土匪。因此,郑古庄也被称为“华北小延安”。
年10月17日,为了打击抗日军民的信心,日军将景县县城、龙华县城等大型据点的日伪军集中起来,组成了一支三百多人的队伍,趁着夜色对郑古庄发动了蓄谋已久的报复。由于事发突然,虽然大部分军民都成功撤退了,但是仍然有二十多名干部和群众没有走成。最终,这些人全部被敌人残忍地杀害。这次事件,就是震惊冀南地区的郑古庄惨案。
郑古庄烈士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扑灭景县人民的抗日热情,反倒让他们的意志更加坚定。
年底,日军偷袭珍珠港,拉开了太平洋战争的序幕。日军经过了半年的顺风顺水,开始逐渐陷入失败的深渊。为了苟延残喘,日军将大量的老兵从中国战场上抽调走。华北地区的抗日形势,因此得到了改善。
在这种情况下,八路军派遣了大量的战斗人员组成武工队,去一些县城和乡村内部活动。他们通常人不多,但昼伏夜出的,专门打击日伪军和汉奸败类。为了震慑敌人,武工队还搞了一套“红黑点花名册”制度,通常十里八乡的汉奸都会被记录在册。凡是他们干了好事的,就画上一个红点;如果他们干了坏事,就会被画一个黑点。如果黑点多过三个,此人便要小心自己的脑袋了。
八路军武工队
“红黑点花名册”一出,立刻吓倒了一大片汉奸伪军。为了不被武工队惩罚,他们不得不有所收敛。甚至有的时候,他们不得不给乡亲们和八路军打掩护。即使如此,他们的心里也不踏实,往往农村干部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心惊肉跳。
本文开头讲述的那个故事,便很好地反映了伪军的这一情况。
在年9月13日下午,景南县抗日政府教育科长陈雷,和县参议会的参议崔金生,一起前往乜庄一带开会。会议期间,他们突然遭到了上百名日伪军的袭击。战士们紧急疏散,而陈雷和崔金生则留了下来,和其他的一些游击队员负责断后。双方一场激战,两人逐渐和其他人走散,但是也幸运地跳出了包围圈。
八路军战斗
陈雷和崔金生此时,子弹已经告罄,最安全的撤退路线肯定是走山区。但是比较尴尬的是,两人身上还携带着几份文件,必须赶紧向下传达。于是,他们不得不赶紧向抗日形势比较好的后赵柏村撤退。但是也是倒霉,他们被向前搜索的日伪军发现。双方一路跑一路追,慢慢就进了后赵柏村。
后赵柏村有一个非常坚定的“堡垒户”,户主是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大爷,名叫赵书祥。此人是个很普通的农民,但是却有很强的民族自豪感。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儿子赵杰也是奋发上进,学业有成。后来,赵杰来到外村的小学里教书,逐渐认识了在当地活动的地下党。于是自然而然地,赵杰加入了党组织,成了县政府的一名特殊工作人员。当然,在明面上,赵杰仍然是个教书先生。
河北农村老汉
陈雷、崔金生二人,和赵杰是很好的朋友,经常来后赵柏村串门,因此也认识赵书祥老汉。这次行动,虽然他们明知道有危险,但是为了身上文件的安全,也不得不冒险来找赵书祥求助。而赵书祥看到他们后,也立刻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于是赶紧将他们让进院里。
赵书祥此时已经来不及多问了,他将自己的老伴和大儿媳妇春梅叫了出来,指着陈雷和崔金山说道:
“现在情况紧急,孩儿她娘,你们俩可得记住了,陈雷是咱的大儿子赵杰,在贾村教书;崔金生就是咱家的伙计。俩人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出过门,明白了吗?待会儿,甭管鬼子怎么打咱们,咱们谁也不许说漏嘴,要不就全完了。”
今天的后赵柏村
赵大妈和春梅点着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赵书祥又安排道:“陈科长,你赶紧进屋收拾收拾,把衣服换了;崔参议,你也赶紧换衣服,然后到牲口棚给筛草。记住了,你就说在我家干了两年多了。对了,你还得往身上撒点儿土和草叶之类的。”
陈雷和崔金生赶紧进屋,不一会儿就换好了衣服。陈雷和春梅躲在屋里,而崔金生则来到牲口棚里,开始干活儿。
不一会儿,村口响起了枪声,鬼子终究还是进村了,而且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也就是五六分钟之后,便有七八个日伪军闯进了赵家。他们不理会赵书祥的疑问,而是直接在赵家搜查了起来。赵家一家人和陈雷、崔金生都被驱赶到了院子中央。
鬼子进村
一个鬼子队长在陈、崔二人跟前转了几圈,然后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干活?”
“太君,他们俩可都是大大的良民啊。这边的是俺儿子,那边的是俺家伙计。”还没等两人回答,赵大娘就开始抢着回答。
“不对,良民的不是,他们俩八路地干活!”鬼子队长喊叫着,就要让人给陈、崔二人上绑绳。赵大娘奋不顾身地挡在二人跟前,结果被鬼子的一拳击中了脸颊。老人家的鼻子和嘴里都淌出了血水,但是仍然不住地说,此二人就是她的儿子和伙计。
鬼子进村
此时要是出在两年前,赵书祥一家就危险了。不过现在,鬼子已经远不如当年凶残。他们害怕制造血案之后被武工队报复,所以也不敢太张狂。他们看赵大娘奋不顾身的劲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是,他们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瑟瑟发抖的春梅。
鬼子队长走到春梅跟前,说道:“你地说,他是不是八路?说实话太君地有赏。”
春梅看上去有些胆怯,但是内心仍然十分坚定。她回答道:“太君,这就是俺家男人,你可不能冤枉他。”
鬼子进村
“你说谎!良心大大地坏了!”鬼子队长大吼一声,然后拿起陈雷的手说道:“他要是农民的话,手上怎么没有老茧?”
“太君啊,这真是俺大儿子。”一旁的赵书祥老汉说道:“他从小在王千寺上学,后来去贾村当了个教书先生。他没怎么下过地,所以手上没有老茧。昨天是他奶奶的祭日,他是专门从那边回来给奶奶上坟。”赵书祥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崔金生说道:“他叫李希庆,是李章村的,在俺家已经当伙计两年多了,村里人都知道。太君要是实在不信,您可以去问问村长。”
赵书祥对敌经验丰富,他早就看出来,日本人也没什么真凭实据,完全就是在使“诈”。如果能“诈”出八路来更好,如果不能,也就不能了。于是,日本人虽然失望,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准备扫兴地离开。
“太君,先别走!”此时,一个戴着小帽、穿着灰布褂子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口,伸手拦住了日本人。
赵书祥一看,心里不由得一紧。此人是附近村里一个劣绅的孩子,后来进城投靠了日本人。他对后赵柏村的情况非常熟悉,认识赵书祥,也见过他家里的每一个人。如果他突然说一句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鬼子汉奸剧照
此时,这个汉奸踱进了院子,然后仔细地看了看陈雷和崔金生,然后说道:“赵老头,你说这俩人是你的儿子和伙计,那我问你,我怎么就不认识呢?”
此言一出,气氛重新又紧张了起来。一个距离汉奸比较近的日本人,又重新举起了枪。
但是此时,赵书祥却突然镇静了下来。日本人在他看来,不过是没头的苍蝇,没有汉奸的帮助啥都不是。而这个汉奸,又没有本事又贪生怕死,怕他作甚?赵书祥觉得,如果他非要找不痛快,那就吓唬吓唬他。于是他瞪着眼睛说道:
“我说大少爷,咱们这三乡五里的,谁不认识谁?您现在是混上好差事了,还能记得我家儿子和伙计长啥样?你要实在觉得不像,就再仔细看看。这两个人,过去没少跟你打过交道,他们是不是八路,你应该很清楚啊?”
汉奸剧照
此言软中带硬,别有深意。日本人听不懂,但是汉奸却听得真切。他微微一怔,又向陈雷看了几眼。
陈雷此时也听出了赵书祥的意思,为了加重语气,他往前走了一步,直勾勾地看着汉奸,说道:“大少爷,刚才俺爹都把情况说了,你可得认清楚了,别冤枉我这个好人。咱们乡里乡亲,互相知根知底。你们村里我也去过,你真的没见过我吗?我还给你写过账呢。”
一听“写账”二字,汉奸心中大惊。写账,不就是红黑点花名册吗?此时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个人必然是八路军无疑。但是,自己真要是把他供出去,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这个时候,不如给自己留条后路来得稳妥。
汉奸剧照
想到此处,他立刻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哎呀,赵杰兄弟,咱这有日子没见,我还真一时没认出你来,得罪了啊。”然后,他转头面向日本人,说道:“太君,我这多少年没来这个村儿了,好多人都记不清了。我刚才看错了,这个人,确实是赵老汉的儿子,是贾村的教书先生。这位,确实就是老赵家的伙计,没错。”
日本人本来就没主意,现在看汉奸这么说了,也就不再追究了。就这样,陈雷和崔金生两位干部,成功地躲过了一劫。
抗战时期,除了那些轰轰烈烈的英雄之外,为数众多的老百姓,也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有的时候,他们不但要保护我军伤病员,还要和鬼子汉奸虚与委蛇,危险性并不比上前线来的小。他们也是民族的英雄,也是抗战胜利的高山上,不可忽视的峰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