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一个月，辛辛苦苦寻来的宝贝光刻机，就被抵押换钱了呢？”
这是武汉弘芯半导体公司新任CEO蒋尚义发出的惊天一问，而这个小小的问题，却意外让一件涉及芯片的千亿大骗局，就此曝光在世人面前。
01、爱讲故事的造芯团队
弘芯的造芯神话，早在年就开始布局。当时操盘弘芯的是一个名叫曹山的人，官方介绍中，他的头衔是“台积电副总”、“宏碁驻美国纽约第一副总”等等高大上的身份，乍看之下俨然就是芯片专家。
不过，据接近曹山的人介绍，所谓的这些头衔全是谎言。台积电的员工花名册中，根本没有曹山这号人物，而宏碁在美国纽约也没有公司，更加不可能存在这么一位副总。
不过，曹山的身份虽是假的，“讲故事”的能力却是真的。靠着一张巧嘴，曹山成功结识了人脉超群的神秘人物龙伟。
据弘芯内部员工透露，龙伟“很有本事”，他不但帮曹山弄来了资源，还找来了门面担当李雪艳，共同组成弘芯的原始团队。
图源·36氪邱晓芬拍摄·弘芯工地现场不过，这个团队虽然长袖善舞，却没人了解芯片。“好口才”的曹山，仅有小学文凭，背后操盘手龙伟，也从未接触过芯片，而担任弘芯董事长的李雪艳，则是卖酒开饭馆的商人，进入弘芯前连芯片的名称都没听说过。
但这并不妨碍弘芯打着造芯片的名义圈钱，在三人的操作下，弘芯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成了当地的明星项目。
这让曹山等人信心大增，放出豪言称要将弘芯打造成仅次于台积电与三星的晶圆厂的芯片巨擘，专注于生产90微米到7纳米制程的芯片。
然而，90微米到7纳米的芯片工艺相差13个世纪，但凡稍微了解芯片行业的人，都明白如今没有任何一家工厂，可以跨越时空一步登天。
所幸曹山的运气实在是足够好，彼时正值芯片热潮，“国货当自强”的声音成为时代主流。曹山抓住这一难得的历史契机，大干快上引入多条芯片生产线，而他的搭档龙伟则发挥人脉优势，辗转找到上海精泰，提出让对方充当猎头挖人才，每挖到一个芯片人才便根据级别支付相应佣金。
为了能让弘芯的芯片业务看起来更像真的，龙伟要求上海精泰挖足名资深芯片技术员，还特别提出若能挖到芯片业的泰斗人物蒋尚义，愿意再给上海精泰支付万佣金。
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诱惑下，上海精泰使尽各种手段，成功将原本在中芯国际任职的蒋尚义拉到弘芯出任CEO，一下子打响了弘芯的名声。
02、完全不能用的芯片工厂
蒋尚义的加入，带给弘芯数不尽的好处。大量芯片行业顶尖人才，慕名来弘芯求职；电视报道中也不断美化弘芯的实力，甚至放风说弘芯已拿到千亿投资。
如此一来，整个芯片行业都对弘芯充满了期待，正如某资深技术员接受记者采访时所说：“我们这个行业里，有很多叔伯辈的前辈，但唯有蒋尚义被尊称为蒋爸。他若真的要在弘芯干，那弘芯的市场规模将来不可估量”。
不过，同行们认可蒋尚义的同时，也不免对蒋尚义加入弘芯有一丝担忧，比如某芯片行业的工程师就对记者表示：“蒋爸的水平没得说，但就怕他是被骗去的”。
谁知一语成谶，芯片泰斗蒋尚义，还真就上了弘芯的当。
原来，当初弘芯挖蒋尚义时，告诉蒋尚义弘芯实力超群，创始人龙伟是高干子弟，董事长李雪艳是某领导妹妹，为了增加可信度，龙、李等人还刻意多次出入高档酒店，从而营造“有背景”的人设。
不仅如此，为了打动蒋尚义，弘芯与蒋尚义商谈时，还专门提前在媒体上放风称自家已拿到巨额投资，并且告知蒋尚义弘芯的一期工程已接近完工，这才骗得蒋尚义答应入职。
作为芯片方面的专家，蒋尚义入职弘芯后，立刻着手芯片生产。他利用自己在芯片行业多年的人脉，找到荷兰公司要求购买行业顶尖的ASML光刻机。
但蒋尚义不知道的是，在他找到荷兰公司前，美国为了实现技术封锁，曾游说荷兰政府不要出售ASML光刻机给中国，造成国内众多芯片企业有钱也买不到机器。
可蒋尚义硬是凭借在芯片业多年的积累，让荷兰公司看在蒋尚义个人的面子上，不惜突破美国封锁破例卖了一台ASML给弘芯。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ASML公司在决定供货后，还专门派了一个十几个人的专家团队到弘芯考察情况，以便确定买家的技术实力与购买意图，再以团队“打分制”确定最终是否发货。
这时，蒋尚义再次发挥他在业界的影响力，很快敲定了ASML团队来弘芯的行程，而弘芯董事长李雪艳等人，则再度发挥他们的公关优势，一边用蒋尚义带来的技术团队充门面，一边指派员工给ASML团队送中国的字画当礼物。
ASML团队哪见过这阵势，分分钟让弘芯牵着鼻子走，待到最后写考核意见时，ASML团队甚至高调对前来采访的媒体称：“弘芯他们在大陆见过的最好团队”。
可惜，ASML团队眼中的“最好团队”，在一些追随蒋尚义来弘芯的工程师眼中却有些不对劲。比如某资深工程师来到弘芯后不久，就发现弘芯的工厂存在中轴线未对齐，紧急供电设备不完善等诸多问题，极易导致生产出的芯片报废。
但这些问题对于曹山来说根本不叫事，正如曹山对身边人说的那样：“我就是打着建厂的旗号圈钱啊。芯片咱不懂，可土建来钱快啊，带个芯片的标签还能拿财政补贴，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以“建厂”为名，行“圈钱”之实，这才是曹山等人眼中弘芯的使命。至于蒋尚义好不容易引进的光刻机，对于根本就不打算造芯片的弘芯来说，亦不过是一项可以用来抵押换钱的普通资产罢了。
但曹山等人的吃相还是稍显急躁了些，ASML光刻机到手刚一个月，弘芯就将这台宝贝的光刻机抵押给武汉农村商业银行，从而换取5.8亿元贷款，而在抵押物标注栏中，赫然写着：该光刻机全新未使用。
图源·36氪·武汉弘芯时间线弘芯对待光刻机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蒋尚义。仅仅几个月后，蒋尚义便提出辞职，而弘芯则一把撕下和善的伪装，对着蒋尚义露出狰狞的獠牙。
03、公司爆雷，一地鸡毛
董事长李雪艳告诉蒋尚义，来了弘芯就别想离开，倘若蒋尚义执意要走，那弘芯就将所有失败的责任全推到蒋尚义头上，再发律师函起诉蒋尚义，哪怕告不赢，也要毁了蒋尚义在业界的口碑。
种种威慑下，蒋尚义只得无奈地留在弘芯，成为弘芯对外展示的“吉祥物”。然而，蒋尚义虽然身在弘芯，心里却一直盘算着离开，而这一简单的愿望却直到年7月才成为现实。
令人感慨的是，哪怕到了蒋尚义离开弘芯前夕，弘芯还强拉着蒋尚义出席表彰大会，留下了一张张看似关系融洽的照片。
但这些照片拍完后的第一时间，蒋尚义迅速离开弘芯返回自己在美国的寓所。此后多年，蒋尚义都不愿提及在弘芯的经历，偶有媒体就此采访，蒋尚义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弘芯对于我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但更大的噩梦显然发生在弘芯身上。蒋尚义离开后，弘芯再也无力维持骗局，千亿惊天骗局就此暴露在世人眼前。
当地政府紧急发布文书，提示弘芯爆雷风险。弘芯的合作商纷纷上门讨债，公司员工与帮助弘芯修建厂房的建筑工人，也聚集在弘芯总部要求支付工资报酬。
面对黑压压的债主，曹山三人组却两手一摊，宣布公司账上没钱，让一众债主不知所措。
偶有几名不愿血汗钱打水漂的债主，便通过报警找来警察，谁料一通查访下来，警方发现弘芯账面上本应有的亿元，仅剩下几百万的零头，根本不足够支付庞大的负债。
一时间，弘芯的钱去了哪里，成了广大债主最关心的事情。债主们不得不借助天眼查等工具，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细心探寻弘芯账上消失的巨额资产。
苦苦寻查下，债主们还真发现了一家名为“佛山汉岂”的可疑公司。据弘芯内部员工反映，弘芯曾委托这家公司进行员工培训，但培训的内容几乎与业务无关，有时甚至还将阅读《三国演义》等小说作为培训任务。
与此同时，佛山汉岂的培训费却出奇地高。负责培训的老师月薪高达15万-30万，并且这些老师全部采用化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其中是否存在某些猫腻，不免让人深思。
可惜人们发现得太晚了。弘芯出事后，无数供应商血本无归，公司濒临倒闭，建筑工人与弘芯的员工四处讨债，最终仍不得不面对血汗钱被卷走的惨淡现实。
唯有曹山等人迅速从弘芯辞职抽离，拿着骗来的钱继续投身下一个项目，末了还忘留下一句：“哈哈，蒋尚义这帮人，实在是太好骗了！”
作者：梨院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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